防止過度幹擾孩子的生活,除了樹立相關意識,另一個重要辦法是母親應該發展自己的事業和愛好,把自己的生活打理好。
全心全意關愛孩子,並不意味著需要丟失自己。愛孩子的媽媽也可以穿得漂亮,吃得優雅,玩得愉快。如果一個母親除了工作或家務沒有其它愛好,沒有朋友,不愛逛街、不愛看書、不打麻將,不懂時尚,那麼很可能她的唯一愛好就是全麵參與孩子的生活,這會使得分離變得分外困難。不願分離的媽媽往往會以一個苦情媽媽的形象出現,從年輕到老都活得苦兮兮的,這會讓讓孩子難過和欠疚,對他的成長和幸福並沒有好處。所以,不要做苦行僧式的媽媽,要做享受人生的媽媽。隻有媽媽活得幸福快樂,孩子才能真正幸福快樂。
作為已成年的子女,為避免父母對自己的過度包辦,參加工作後就應盡量獨立生活,成家後更應該避免和父母住在一起。不要對父母心存依賴,也不要被“孝”或“不孝”的繩索捆住。要堅定地拒絕父母跨界,但要溫和地抵抗。遇到父母無端的幹涉時,最好的辦法當然是好好和父母溝通,如果無法溝通,就一笑了之,說句“媽媽你說得對,我知道了”,然後讓父母的話東耳朵進西耳朵出,自己該怎樣幹還怎樣幹,堅持進行“非暴力抵抗”。忍不住時,偶爾頂撞父母一句、吵一架,不是什麼問題,但盡量不頂撞,不吵架。自己要牢記的是:父母沒有惡意,隻是做事不妥,天下沒有完美父母,我的父母也可以有缺點。這樣想來,自己的心就拓寬了。
愛包辦的父母,最初遇到孩子的“獨立戰爭”時,會悲傷和不適,但從一個較長的時間段來看,肯定是欣慰的,畢竟絕大多數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孩子生活得幸福。如果他們看到你離開他們也過得不錯,就會慢慢適應這種變化,並慢慢悟到母愛是個逐漸分離的過程這個道理。
最後,以黎巴嫩詩人紀伯倫的一首詩作為本文的結束,這首詩值得每個母親去傳誦和牢記。
《你的孩子》
你的孩子不屬於你
他們是生命的渴望
是生命自己的兒女
經由你來到世上 與你相伴
卻有自己獨立的軌跡
給他們愛而不是你的意誌
孩子 有自己的見地
給他一個棲身的家
不要把他的精神關閉
他們的靈魂屬於明日世界
你無從闖入 夢中尋訪也將被拒
讓自己變得像個孩子
不要讓孩子成為你的複製
昨天已經過去
生命向前奔湧
沒有回頭 不能阻礙
你是自然之神手中一張弓
幸福而謙卑地彎身
把羽箭般的孩子射向遠方
送往無際的未來
愛——是孩子的飛翔
也是你強健沉穩的姿態
做個“不講道理”的家長
天下沒有不懂事的孩子,如果要孩子懂道理,家長首先要做得有道理,做得有道理,比說得有道理重要得多。
“講道理”是很多家長喜歡的一種教育方式,一直以來被正麵推崇。但人們也往往發現講道理對於很多孩子來說沒用,越喜歡講道理的家長,他的孩子往往越不聽話。
有位家長說她7歲的女兒特別逆反,不讓做什麼就偏去做,她經常苦口婆心地給孩子講道理,孩子卻不聽,惹得家長常發脾氣。她知道打罵孩子不對,但不知該怎麼辦。我讓她舉個孩子如何不聽話的例子,她講了這樣一件事。
她家住公寓樓五層,沒有電梯,走樓梯上下。最近女兒特別喜歡這樣下樓:一條胳膊搭到樓梯扶手上,胳膊用力腳不用力地向下溜。媽媽不允許孩子這樣做,說樓梯扶手平時沒人擦,那樣會把衣服弄髒磨壞。但再一次下樓時,孩子又那樣,屢說屢犯,家長終於失去耐心,大發脾氣。孩子當著家長的麵不敢那樣做了,卻找各種機會偷偷地那樣下樓,衣服袖子下麵經常是髒髒的。陳述完事情後,家長用失望的口氣加一句:我那孩子,天生就不如別的孩子懂事,我其實挺尊重她的,不知給她講了多少道理,可她好像一句也不聽。
我對家長說,你既然已經發現講道理沒用,那至少說明在這件事上,講道理是不對的,發現不對,就應該立即停止。家長一臉迷惑,情緒上略有抵觸地問我,講道理不對嗎,那該怎麼教育她呢?
我說,很簡單,回家找兩塊抹布,和孩子一人一塊,自上而下把樓梯扶手擦幹淨,既做了公益,又滿足了孩子手腳並用下樓的樂趣,試一下,看看效果如何。家長一聽,恍然大悟,對啊,這麼簡單,我怎麼沒想到呢!我怎麼就光想著給她講道理呢?
這位家長之所以沒想到,應該在於她一直以來隻注意了自己如何說得“有道理”,沒去想自己做得多麼沒道理。就這件事,孩子不過是想變個花樣走樓梯,家長卻不體恤孩子,這麼微小的一點童趣都不給孩子,對這麼簡單的嚐試都不能容忍,這和家長所說的給孩子“尊重”就完全不搭界。天下沒有不懂事的孩子,如果要孩子懂道理,家長首先要做得有道理,做得有道理,比說得有道理重要得多。
教育家杜威認為,教育並不是一件“告訴”和被告知的事情,而是一個主動的和建設性的過程,這個原理幾乎在理論上無人不承認,而在實踐中又無人不違反。要使兒童“明白道理”,不要僅僅把道理告訴兒童,必須要首先讓兒童有機會在實踐中獲得連續不斷的經驗。
我曾看到一則新聞,廣州番禺張中良夫婦收養了10個孤兒,孩子做錯事,張中良與妻子不會責罵他們,也不講大道理,而是讓孩子們通過體驗,來完成對一個道理的認識。比如,有一次,張中良讓家中的小女兒慕恩帶著眼睛看不見的姐姐美春出去玩,不知為何慕恩將美春一個人丟在了外麵,獨自回來了。張中良知道後並沒有多說什麼,隻是讓小慕恩做了一個體驗:用毛巾蒙住慕恩的眼睛,讓她自己在外麵走一段路。從此以後,慕恩變得特別懂事。這一個細節,足以讓我們對張中良夫婦更加敬佩,他們也許沒學過教育學、心理學,對教育的理解卻那樣透徹,沒有對孩子的真愛,是不可能有這份悟性的。
“行不言之教”是傳誦千古的經典教育方法,理論上人們都認可,可遇到問題時,大多數人的第一個念頭總是如何勸說孩子,如何給孩子講道理。比如我經常收到這樣的來信:年輕父母們詳細陳述了老人帶孩子如何包辦溺愛,導致孩子有許多毛病,後麵提出的問題卻是“這種情況下,我如何給孩子講道理,讓孩子改正缺點?”也有不少家長,他的孩子遭遇了學校老師的冷暴力,導致孩子厭學。家長不去想辦法向學校反映,解決老師的問題,也不去做任何和老師溝通的努力,卻來問我“如何給孩子做思想工作,讓孩子不再厭學?”——這樣奇怪的邏輯經常遇到,明明是成年人做得不對,傷害了孩子,卻把改造的矛頭對準孩子,指望動動嘴皮子,說點什麼,就可以改善孩子的狀態,這怎麼可能呢?
人們對“講道理”的偏好往往源於思維慣性。從小在家庭、學校接受太多“大道理”教育的人,往往會成為講道理受好者。在他們的經驗和認識中,教育者和受教育者的關係,就是告知與被告知的關係;所謂教育,就是“明白人”對“不明白人”說話。所以他們對孩子表示負責和愛,就是大事小事都要告訴他們如何做。不過,這種單邊主義思維方式,最容易讓人陷入教育困境中。
一位家長說他在沒孩子時,很瞧不上那些打孩子的人,覺得成人靠武力征服孩子,真是無能。他自己有了兒子後,遇到問題,總是耐心地跟孩子講道理。但是,隨著孩子慢慢長大,他發現自己奉行的“以理服人”越來越行不通了。孩子經常很固執逆反,不管家長怎麼說,就是不聽。所以他開始懷疑自己做得對不對,周圍又不時地有人對他說,教育男孩子就要粗野一些,隻要告訴他什麼是對的什麼是錯的,想讓他做什麼事,沒什麼好商量的,必須服從,不行就動用武力。所以,有兩次他和孩子發生衝突,真的沒能控製住,對孩子動了手。到這時,他才發現自己黔驢技窮,也墮落為自己曾經不齒的那類家長了。
這位家長的做法很有代表性,不少家長,包括很多學校老師,麵對孩子的一些問題時,經常脫不了這樣的套路:先講道理,講道理不行就去批評,再不行就通過發脾氣來征服。或者在孩子的感情上做文章,比如陳述我為你付出多少辛苦,你卻這樣不懂事……以此來“感化”孩子。
思想家盧梭說過,三種對孩子不但無益反而有害的教育方法是:講道理、發脾氣、刻意感動。 這句重要的提醒已存世百年,可這三種辦法恰是很多家長身體力行,運用最純熟的。每當我在不同場合引用盧梭這句話時,總是會引起別人的疑問和困惑:如果講道理孩子不聽,除了生氣或感化他,還有什麼方法呢?難道不要教育他嗎?
把“講道理”當成教育,這幾乎是“問題家長”的通病。
當然要教育孩子,但以大道理壓人,強迫孩子接受來自家長口頭的“道理”,這是在使蠻力,是思維懶惰和粗糙的表現,不但無助於問題的解決,反而會使問題之扣越係越複雜,越係越死。教育是門藝術,講究的是簡單和精巧。改變“講道理”的思維定勢,變通一下,效果可能會好得多。
有位媽媽,從孩子一歲半時,開始每晚給孩子刷牙,可小家夥怎麼都不配合,任憑媽媽講多少道理,都沒用,刷牙成了天天必打的戰爭,總是弄得雙方都不愉快。後來,這位媽媽想了一個辦法,孩子有一個很喜歡的小熊玩具,媽媽在晚上要刷牙前跟孩子說:“寶貝,小熊這麼長時間沒刷牙,牙疼了,長齲齒了,你幫它刷刷牙好嗎?”孩子很樂意地接過媽媽準備好的牙刷幫小熊刷起來。給小熊刷完牙後,媽媽表揚孩子刷得好,並說:“小熊真乖,給它刷牙它配合得真好。”然後問孩子“寶寶想不想讓小熊看看你也很乖,也會好好配合媽媽刷牙?”孩子高興地說好,史無前列地配合媽媽刷牙。這樣幾天下來,孩子再也不厭煩刷牙了。
還有一位家長,說他四歲的孩子有兩個毛病,一是不聽話,一是愛哭。問我怎麼辦。我讓他舉出最近的一個不聽話的例子。
他說孩子這幾天總是在晚上臨睡覺前要下樓玩,無論家長怎麼給他講外麵天黑了,小朋友都回家了,明天再玩之類的話,孩子都不聽,就是哭著要下樓。
我說,你說的兩個毛病其實是一個,可以一起解決。從今天開始,一切事情盡量聽孩子的。如果他臨睡前想下樓,你就辛苦點,抱他下樓,他想在樓下呆多長時間,就呆多長時間,在其它事情上也采取類似的做法。家長有些吃驚,很顧慮的樣子,但回去還是按著我說的做了,結果讓他意想不到。
他後來告訴我,當天孩子在臨睡前又要下樓,家長沒說什麼,愉快地給他穿好衣服,帶他下去。外麵很黑,冷風嗖嗖的,樓下空無一人,他剛把孩子放地上,孩子就要他抱著回家。家長故意說既然下來了,多呆一會兒吧,孩子說什麼也不肯多呆,說想回家睡覺。回家後,孩子一下變得很聽話,讓刷牙就刷牙,讓脫衣服就脫衣服。此後其它的一些小事上,家長也都少說多做,盡可能傾聽孩子的意見,結果孩子哭鬧大大減少。
兩千多年前的荀子把有效教育和無效教育區分為“君子之學”和“小人之學”。“君子之學”是從耳朵進來,進入心中,傳遍全身,影響到行為;而“小人之學”則是從耳朵進來,從嘴巴出去,隻走了四寸長,所以難以影響到整個人。用思想家盧梭的話來說就是,“冷冰冰的理論,隻能影響我們的見解,而不能決定我們的行為;它可以使我們相信它,但不能使我們按照它去行動,它所揭示的是我們該怎樣想,而不是我們應該怎樣做。”
現代心理學研究證實了東西方先哲們的觀點:從講道理到接受道理,中間的距離可能很遠。一個人能否接納別人的觀點,首先取決於情緒,其次取決於對方的行為,最後才是對方的語言——成年人尚且如此,何況孩子。
孩子有時候確實會有些令人不可理喻的想法,給家長帶來麻煩。遇到這種情況,除了想辦法和孩子溝通,也要站在孩子的角度感覺一下他的想法和願望,不要輕易下論斷,說孩子“不聽話”。家長當然可以直接給孩子講一些正確的道理,但如果孩子不聽,就應該考慮換一種說法。實踐證明,想要孩子接受一個觀點,從情緒上入手最容易,通過問答的方式,調動孩子去思考,刺激他天性中善良的一麵。這樣的方法屢試不爽。
有位媽媽說在兒子三歲前,她上衛生間不注意關門,孩子經常跟進來。後來她覺得孩子越來越懂事了,讓他看到自己蹲馬桶的樣子不好,就不再允許孩子跟進來,孩子不聽,非跟進來不可。媽媽很耐心地給孩子講道理,總沒什麼效果,媽媽隻好強行把門閂上,孩子每次都在外麵拍打著門,哭得聲嘶力竭,有一次甚至哭吐了。從此,孩子的注意力都放在媽媽去衛生間這件事上,即使他正和姥姥玩著,或正在看電視,媽媽想悄悄地溜進衛生間時,他不知為什麼總能發現,會馬上丟下正做的事,衝過來高喊“不讓媽媽上廁所”。這位媽媽非常發愁,上廁所每天成了一件警察抓小偷的較量,感覺真是累人。
我對她說,既然前麵已講過道理,沒用,就不要再講,換一種方法,用問問題的方式來給孩子做思想工作,效果也許更好。我建議她問孩子三個問題。
第一個問題:“你不讓媽媽去衛生間,那你覺得媽媽尿褲子裏好還是尿馬桶裏好?”大多數孩子第一問就可解決問題,他們會很快判斷出來,尿褲子不好。孩子一旦給出這個答案,多半不會再阻攔媽媽去衛生間。個別孩子,因為和家長為這事擰巴了挺長一段時間,可能會故意別扭著回答,說尿褲子好,那麼接下來家長問第二個問題。
“你喜歡媽媽高興,還是喜歡媽媽不高興?”一般情況下,孩子肯定會選擇喜歡媽媽高興。就像父母本能地會愛孩子,孩子也會本能地愛父母,願意討好父母,所以在這個問題中,幾乎很少有孩子會選擇要媽媽不高興。這樣問的目的,是引導孩子對第一個問題重新做一下選擇。如果孩子重新做出正確選擇,要真誠地表示出愉快,肯定孩子非常懂事。然後讓孩子在外麵等著,並給他一個期待,讓他看看一會兒媽媽出來後,是高興的還是不高興的。
對一個幼兒來說,隻要有一兩次,他體會到正確選擇的快樂,看到媽媽因為自己的選擇而高興,正麵心理得到強化,問題多半就解決了。萬一你的孩子實在是特別,到這裏還不行,固執地選擇要媽媽不高興。那繼續問第三個問題。
“你希望媽媽隻是今天不高興,還是明天也不高興?”我幾乎不相信哪個幼兒會繼續選擇讓媽媽不高興,隻要他選擇了明天要媽媽高興,事情就又可以回到第一個問題上,按前麵的套路來解決。最意外的是孩子繼續選擇明天也不讓媽媽高興,媽媽在第二天可以接著問同一個問題:媽媽今天因為不能正常上衛生間不高興了,你希望明天媽媽高興嗎——家長問話的態度拿捏好,要平和而真誠。誇張的口氣會誤導孩子,讓他以為這隻是個遊戲,故意做出錯誤的選擇,以延長遊戲時間;當然更不能表示出生氣,那樣會讓孩子覺得自己壞,刺激其負麵心理。隻要孩子感覺媽媽內心沒有恨意,他絕不可能一直要媽媽不高興。
這位媽媽後來告訴我,她問到第二問,問題就解決了,很有效。
工作中我見過一些“屢教不改”的孩子,確實讓人感覺棘手。但如果深入了解一下他們的家庭生活,總會發現根源在於家長的固執。許多家長,可以為孩子付出生命,卻不肯在孩子麵前放下自己的想法,不管大事小事,一旦孩子的想法和他的不一樣,就會毫不猶豫地去勸說孩子服從,讓弱小的孩子舉起想法的白旗。如果有人告訴他說要改變的是家長自己,他會覺得被冒犯、被挑釁,非常生氣。他們愛自己的想法超過愛孩子,而孩子在這樣一次又一次的“投降”中,心理逐漸被打垮,如果沒有閱讀或其他思想導師扶植其精神之樹成長,思想就會逐漸萎縮或變態,思維方式慢慢變得畸形。
這樣家庭中長大的孩子,會首先喪失傾聽的興趣,發展出超過常人的防禦心理,同時產生“道理免疫力”,哪怕這個道理本身很有道理,也有本能的排斥,嚴重的甚至會發生道德免疫力;其次,獨立意識喪失,不能對一件事進行誠實、深入的思考,失去正常判斷力,思維流於浮淺和平庸;第三,心態變得苛刻,對理解他人沒有興趣,興趣隻是如何讓自己的觀點征服對方,占據上風——這樣的人生活中常見,他們和“他人”幾乎沒有共同認可的觀點,幾乎從來不能在一件事上持有相同的看法。
有人說不要濫用藥品,他就說生病了還是要吃藥的,不能一概而論;有人說孩子不能打、要尊重,他就說孩子和孩子不一樣,有的孩子是需要打的;甚至有人說60歲以上婦女不適宜穿高跟鞋,容易扭傷或摔倒,他也會發表自己的見解,說不穿高跟鞋的老人也有摔倒扭傷的……我老家管這種偏愛抬杠的人叫作“杠房出生的”。表麵看,這些人說話總是一分為二,又全麵又客觀,其實他們隻有兩種觀點:你的觀點,我的觀點。並且前者總是錯誤,後者總是正確。“杠房出生的人”其實思辨力特別弱,緣故他們的能量不能用於真誠的思辨上,主要用於不停地反抗別人的話語上,一生也往往在這種無端的消耗中庸碌地度過。而這樣一種心理,如果不自知,會通過言傳身教,產生代代相傳的惡習。
做“不講道理”的家長,並非完全否定言語的必要性,而是強調口頭教育的適度性和行為教育的重要性。這裏另有三條建議。
第一,“講道理”一定不要口是心非。
想給孩子講點什麼道理,必須首先確認這“道理”你自己也相信。我在工作中經常遇到心口不一的家長,比如有的家長明明自己對孩子的考試分數斤斤計較,向我討教的問題卻是:孩子考試成績不好時,如何給孩子做思想工作,讓他不要在意分數?
把“如何說”僅僅理解為一種說話技巧,這是一些人在教育上始終不得要領的重要原因之一。就像文字所到之處是一個人的思考所到之處一樣;語言所到之處,也應該是一個人觀念所到之處。與其向別人討要說話技巧,不如靜下心來想想,我自己到底是怎麼想的?
第二,避免向孩子灌輸庸俗價值觀。
生活中可以經常看到這種情況,一些家長自己站位不高,卻熱衷於向孩子傳達一些並不高明的見解,是甚至是一些庸俗的人生經驗。比如有的家長暗示孩子不必在學習上幫助別的同學,給別人講題既浪費時間,又容易被別人超過名次。生活就是競爭,別人走得靠前了,你就落後了。孩子從這些所謂的人生道理上,學會了小鑽營、小算計,卻學不到大胸襟、大情懷。這樣的“講道理”,實際上是在降低孩子的視野和胸襟,束縛限製了他的發展。
教育的真正準備是完善自己,想要給孩子講出能讓他飛翔的道理,家長自己就要具有藍天的胸懷和高度。如果感覺自己的高度不夠,不知道該如何說,什麼也不說總比胡說好得多。
第三,切不可把“不講道理”做成“不講理”。
有一些家長確實很少對孩子講道理,他們很直接,三句話不對就把孩子罵一頓或打一頓,這就不是我們這裏所說的“不講道理”,而是不講理了。更有些家長,對孩子簡單粗暴,卻在事後美化自己的行為。例如,打了孩子,然後又深情地講“孩子,我為什麼打你”,通過煽情來為自己的行為找遮羞布。這簡直是強盜邏輯,矯情得十分了得,是更深層麵的不講理。
“講道理”是下策,發脾氣是下下策;發脾氣加虛偽是下下下策。
總之,教條不重要,教養才重要。盧梭說過,事事講一番道理,是心胸狹窄的人的一種癖好。有氣魄的人是有另外一種語言的,他通過這種語言,能說服人心,作出行動。 想讓孩子懂道理,家長就要口頭少講道理,行為符合道理,這樣孩子才能明白道理——像繞口令了——這就是教育的道理。
嘮叨是把小刀子
人最怕的是經常性的嘮叨,負麵影響在深遠的歲月中慢慢呈現,發生的過程幾乎感覺不到,但對一個生命的抑製作用是肯定的。它如同一把小刀子,會一點點削去一個人體內的正麵生長力量,如好奇心、自信心、責任感、判斷力等。
家庭生活中,並不是說話多就叫嘮叨。稱得上“嘮叨”的,是那些隨口而出的、不斷重複的、總給人帶來負麵情緒的話語,既沒用又不中聽。最簡單如這樣一幕:奶奶帶著剛學會走路的小孫子在一塊空地上玩,孩子一邁步,奶奶就在旁邊連聲說“慢點慢點,別摔跤。”請設身處地想一想,這樣的話對一個剛學走路的幼兒有意義嗎?學走路摔跤是問題嗎?奶奶的話,會讓孩子走得更好,還是僅僅降低孩子的邁步信心,並給孩子帶來羞愧?
嘮叨的特點是負麵、無效、重複,這些特點被加諸到被嘮叨者身上,就是自我體驗不斷被幹擾,心理不斷受阻。所以我們會觀察到一種現象,一個人在什麼事上被嘮叨得越多,往往這方麵做得越差。例如有的孩子原本有音樂方麵的天才和興趣,這天才和興趣被家長注意到,就希望能培養出一些成就來,於是購置鋼琴,聘請老師,開始天天把學鋼琴的事當成教育大事來抓,並為此開始不斷批評和管製孩子,幾年嘮叨下來,孩子對鋼琴既無興趣,技法又平庸,學鋼琴成為大人和孩子都痛苦的一件事。
嘮叨的人總以為別人需要他這幾句話,其實隻是他自己需要。自己當食與飲的東西,到了別人那裏實際上是殘渣汙水。
大約2007年的一天,我乘火車從北京到天津,兩城間的D字頭動車剛開通,那也是我第一次乘坐這種列車,感覺很新鮮。旁邊是一位姥姥和媽媽帶著一個八、九歲的小男孩。小男孩可能也是第一次乘這樣的火車,或是平生第一次坐火車,對車上的一切都充滿好奇,從一上來就想動動各種東西。前後調節一下坐椅、弄一下窗簾、打開靠背上的小桌子等等。但不管他幹什麼,媽媽和姥姥全部是阻攔和訓斥,不停地說“你動那個幹嗎,別動!”,“這有什麼好看的?乖乖坐著!”火車啟動後,小男孩終於安靜地坐了一會兒,好奇地看著窗外,看了一會兒,扭過頭問媽媽,怎麼他覺得不是火車在走,是外麵的樹在往後移。媽媽一臉不耐煩地說“行了行了,那是你看花眼了,整天就你問題多。”男孩沮喪地把頭轉向窗外。過了片刻,男孩說想上廁所,姥姥一臉懷疑地說,你不是剛在車站上過了嗎,怎麼又要上?小男孩說他就是想上,媽媽不滿地站起來,“你整天就是這樣搗鼓人,我都不能安穩地多坐一會兒”。男孩說我自己去,你不用去。媽媽說:“你自己怎麼能行,你又沒上過這樣的廁所,門你都打不開。”男孩說我能打開,媽媽一臉不屑,“你覺得你自己啥都能幹呢。”邊說邊站起來,在前頭走,男孩無可奈何地後麵跟著。從廁所回來時,媽媽對姥姥說,我就知道他沒有尿,他是想看看這廁所什麼樣,廁所有什麼好看的?!男孩嘟噥著辯解說,我看看和飛機上的一樣不一樣嘛。媽媽和姥姥都白孩子一眼,嗔怪地說“就你事多”,孩子灰溜溜地坐下了。在半個小時的車程中,媽媽和姥姥的嘴一直沒閑著,絮絮叨叨,卻幾乎沒說一句有用的話。
嘮叨沒有惡意,卻是一種惡習,是對“控製”的不知不覺的上癮。上麵這個男孩的媽媽和姥姥一定希望男孩聰明好學,卻不知道她們的嘮叨是多麼傷害孩子。
人當然不是脆弱到不能接受一點廢話,每個人都有自我排毒本能,會自動化解嘮叨帶來的不適。就像紮一根小刺或割一個小傷口,隻是痛一下,無關緊要,很快就自動愈合了。人最怕的是經常性的嘮叨,負麵影響在深遠的歲月中慢慢呈現,發生的過程幾乎感覺不到,但對一個生命的抑製作用是肯定的。它如同一把小刀子,會一點點削去一個人體內的正麵生長力量,如好奇心、自信心、責任感、判斷力等。
我又想起一樁火車上見識的事情。那次是從呼和浩特到北京,路程要十三個小時,我坐的是夜車,買了臥鋪車廂的上鋪,下鋪是一位媽媽帶著一個小男孩。
孩子也是對一切都很好奇,一上來,就去翻去窗戶邊掛的旅客意見本。他媽媽說,你又不認字,翻那幹什麼?確認了自己是哪個鋪後,孩子就去翻動鋪上的被子和枕頭。媽媽說,別動那個,現在又不睡覺。孩子對窗邊小座椅好奇,跑過去坐上又下來,看椅座自己彈回去,然後又坐上又下來,讓椅座又彈回去,非常快樂的樣子。媽媽說,要坐就乖乖地坐著,別老弄那個椅子,你不嫌煩啊?孩子仰頭看看層疊的床鋪,想踩著梯子到上麵的鋪位看一下,媽媽一把把孩子拉下來,那是別人的,你不能上去!
小男孩一刻都閑不下來,但幾乎不管孩子幹什麼,媽媽都要隨口阻攔一下。
我和孩子打招呼,問他幾歲了,孩子忽然變得扭怩羞澀不肯說,和剛才的莽撞判惹兩人。媽媽又說,你看這孩子,這麼沒禮貌,快告訴阿姨你幾歲了。孩子還是不肯說。我擔心媽媽又逼孩子,馬上對孩子說,你先別說出來,讓阿姨猜猜你幾歲了。
我看孩子五歲左右,故意先猜他兩歲,再猜他七歲,離譜的猜測把孩子逗得嘿嘿笑起來,然後我又猜他三歲、六歲,一點點地接近他的年齡,引得孩子一次次地發笑,說“不對!”待我終於猜出他五歲時,孩子又興奮又羞澀地說了句“對了!”宛如他自己猜中了謎語,高興地在地上蹦跳兩下。他媽媽又笑著白孩子一眼說,別蹦了,坐下吧,小心摔倒。
我委婉地對這位媽媽說,她的孩子非常可愛,不必總這樣說他。這位媽媽也許沒在意我說什麼,表現出不以為然。
在我和他媽媽說話時,小男孩故意過來拍我一下,然後跑回媽媽那裏,看我的反應。他是想引起我的注意,於是我盡量和他多說話。但孩子的交流能力不強,我說的話他似乎經常聽不懂,或是心不在焉,不注意聽,很少正常回答。他的興趣隻是“招惹”我,引起我的注意,然後觀察我的表情。我盡量回應他,讓他感覺到我的友好,能看得出,孩子越來越放鬆,越來越愉快。
後來我感覺困了,跟他說阿姨要睡覺了,說了晚安,我爬到了上鋪。孩子看我到了上麵,也想跟著上去,媽媽又阻止。我說,讓孩子上來看看吧。然後告訴孩子上來時一定要抓緊,不要掉下去,並提醒他媽媽護著他。孩子非常高興地上來了,很新鮮地在上鋪東張西望,問我這是什麼,哪是什麼,我一一告訴他。很快,媽媽要求他下來,我也告訴孩子說,阿姨要睡覺了,明天早上你再上來玩好不好?小家夥沒說什麼,下去了。
我剛躺下幾分鍾,頭被拍了一下,原來是小男孩踩著梯子又上來了。我抬頭對他笑笑。他詭異地一笑,沒說什麼,下去了。我閉上眼睛不到三分鍾,頭頂又被拍一下,又是這孩子。他調皮地笑笑,趕快又下去了。再過一會兒,頭頂又被拍了一下。我裝作睡著了,沒再理他。這個過程一直伴隨著他媽媽的訓斥聲,三番五次地警告孩子,不許再偷偷爬上去,不許打擾阿姨睡覺。
正常的五歲兒童能準確感覺別人的態度和需求,會適時地調整自己的行為,這個孩子這方麵似乎有所欠缺,既膽怯又挑釁,既魯莽又畏縮。
孩子認識世界的過程,是心理秩序建立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如果他的一切行為總是被阻攔,被負麵評價,就會時時處於茫然失措中。小小的人,既要發展自己,又要反抗外部壓力,然後又要不斷屈服,經常處於這種糾結中,本該正常建立的心理秩序就會被打亂,心理功能在某種程度上開始失效,無法對外界事物做出正常的反應,給人的感覺就是沒分寸感、魯莽或傻乎乎的。
這個孩子尚小,還非常單純天真,如果他媽媽能減少嘮叨,以不危險、不過度打擾他人為底線,給孩子充分自由,真正把孩子當作一個“人”來尊重,孩子就會慢慢變得更懂事可愛。
嘮叨有很多種表現,不管形式如何,都會讓孩子產生負麵反應。不僅是心理方麵,甚至有可能表現在生理方麵。
有位家長給我講了她觀察到的一件事。她1歲8個月的女兒小寧因肺炎住院,入院時,病房裏已有一個同齡的男孩因為相同的疾病住了幾天。兩天之後,小寧的病情就大為好轉,第五天就出院了,但同病房男孩前後住院已有一周多,還是不好。這位奶奶羨慕小寧好得這麼快,對孫子說,你看人家,好得多快,你總也好不了。接下來又嘮叨她每天都要不停地對男孩說的話,你不乖,你不聽話,不好好吃飯,身體不好,你的病就總是好不了……男孩仿佛在用自己的表現印證奶奶的這些話,真的就不乖,不聽話,任何治療都反抗,不好好吃飯。
小寧入院後的第二天,又進來一個稍大一點的孩子,也是肺炎,父母輪流陪床。令人莫名其妙的是,爸爸陪床時懶懶散散的,孩子總是看起來沒什麼問題,和爸爸一起玩或聽爸爸講故事。每逢媽媽來陪床,就出狀況。媽媽總是從一進門就不停地忙,每兩分鍾給孩子量一次體溫,隻要超過37.5度,就開始緊張,一個勁地說,燒起來了燒起來了,不停地念叨。孩子也像配合似地,體溫量一次高一點。媽媽越量越焦慮,完了完了,快到39度了,又要發高燒,這可怎麼辦啊!孩子幾乎回回有回應,體溫越來越高,開始發抖,甚至抽風。
這位家長觀察到的這兩個孩子的情況,也許有偶然的因素。但在孩子生病住院時,家長這樣嘮叨肯定無助於孩子康複,隻能讓孩子不快,客觀上確實會降低孩子的免疫力。
嘮叨家長扮演的都是監工或碎嘴婆婆的角色,能意識到自己扮演了這樣的角色,是件非常困難的事。我自己也曾進入這樣的角色,卻一直不自知,如果不是孩子表示不滿,肯定還要一直繼續下去。
從圓圓上小學開始,每次她考試出了錯,我總是說“錯在什麼地方,現在知道了吧”。這個確實有效果,讓她對分數不是很計較,而是把注意力放到會不會的問題上,所以總能夠在考試後及時查找答案,彌補不足,養成踏實的學習習慣。為此我覺得這句話很有效,很得意,一直沒覺得有什麼不妥。圓圓從小學到初中、高中,大大小小數不清的考試,幾乎哪一次都會有錯誤,所以我這話就跟著說了無數次。直到她上了高中,一次考試後,我又這樣說,她生氣了。“你這句話都說了多少次了,最煩你這句話了,以後不要再說了!”我大吃一驚,一時不能接受,甚至有些委屈。事後靜下來想一想,確實是,我是多麼低估她的自我認識能力啊。如果我這句話是被她接受的,有效的,那麼她早就知道該如何做,我早不必說了;如果她不接受,不這樣做,我說多少遍都沒用,那也沒必要再說了。一直重複一句廢話,除了讓孩子煩,給孩子壓力,有什麼用呢!
家長如何發現自己愛嘮叨?經常看看孩子的反應,如果孩子常常為你的某些言語或指令不愉快,那就要注意了。
也許有人會說,圓圓在考試方麵不需要你操心,你當然可以很容易地停止嘮叨,但如果孩子有某個壞毛病,總也不改正,難道能不說嗎?確實,這幾乎是所有一直堅持嘮叨的家長的共同難題,他們雖然意識到自己說得有些多,但無法停下來,孩子不改變,嘮叨不停止。
嘴巴有兩個功能有,吃和說,控製好這兩件事都不易,需要努力克製自己的欲望。如何減少嘮叨,在這個問題上,我有三條觀點。
第一,孩子的某個或某些缺點,是不是真的不能容忍?家長要反思的是,你要的是一個完美兒童,還是可以有些缺點的孩子?是不是對孩子要求有些高了?如果你認為每個人都可以有些不足,可不可以接納孩子的這些不足,允許他在某些方麵表現不佳而不去嘮叨?
第二,如果的確有一個問題需要改善,可是說了很多遍,孩子還是依舊,那麼再用“說”或“提醒”的辦法肯定是不行的。很可能孩子的壞習慣,正是被“說”得太多了,小缺點固化成了大缺點,臨時的缺點強調成了恒長的缺點。最好的做法是改變策略,換種說法或以某種行動,不動聲色地幫孩子矯正。關於這一點可參看本書《好辦法,四兩撥千斤》。
第三,實在沒有好辦法,那就什麼也不做。知道自己的有限性,不再去做力所不能的事。每個人都有自我完善的本能,相信隨著孩子年齡增長,他會自己想辦法修複自身的問題。問題交給時間,交給孩子自己,也許是最聰明的辦法,不嘮叨至少給孩子提供了一個最適宜的改善環境。比如我們很多人小時候不知“禮貌”為何物,也不太講衛生,長大了,照樣做得樣樣得體。
盧梭說:“當上帝希望人做什麼事情的時候,他是不會吩咐另一個人去告訴那個人的,他要自己去告訴那個人,他要把他所希望的事情記在那個人的心裏。” 我國民間也有這樣的說法,“媽媽最好用一隻手來愛孩子,爸爸最好用半張嘴來愛孩子”,即父母少包辦,少嘮叨,是最好的。
嘮叨問題不僅容易發生在家庭,也會發生在幼兒園及中小學校園。當下我國的“校園嘮叨”非常嚴重,簡直成了校園災難。一些中小學校在管理方麵製定了繁瑣的規章製度,施行了太多沒必要的“紀律教育”,可其中大部分東西經不起推敲,畫蛇添足,教師操作得很辛苦,功能卻隻是壓抑和擾亂學生,不能讓他們從過往的經驗中獲得有益的成分,隻讓孩子們煩躁,茫然無措,行為反而沒章法。
一位在學校擔任大隊輔導員的小學老師告訴我,她所在的學校是市裏一所比較有名氣的小學,對學生管製甚嚴,幾乎每個細節都要管到,否則就顯得老師或學校不負責任。除了主要的教學生活有統一標準,細小的事情也必須管到位,孩子們在學校很少有自由活動的時間,更沒有自主做事的機會。比如每天上操都要把學生排列得整整齊齊,橫看豎看斜看都成直線,孩子們天天做操的過程,都是被大喇叭吆來喝去,極其耗時的過程。還比如,如果有上級領導來檢查工作,必須由指定的學生來回答領導的問話,且教師要把學生的回答提前寫好,並要求學生一字不差地背會。總之,孩子們所做每一件事情都要老師反複指導,嚴格監督。學校所有的工作看起來似乎都盡善盡美,經常受到教委的表揚,還經常有人來參觀。這所學校的老師非常累,但學生狀態其實並不好,問題兒童非常多,學校的一些設施經常被破壞,學生和學生、學生和老師發生衝突的事常有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