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了一堆亂草中,抬眼望著這陰暗潮濕的牢房,想笑,笑不出,想哭,卻又怕,若是哭的話,就再也無法止住了,
我出生在那“賈不假,白玉為堂金作馬”的賈家,府裏的人都說,我出生時,口中銜著一塊美玉,被眾人認為是大有來曆的,這隻不過是外頭的人以訛傳訛罷了,其實是老太太在我出生時,便命人將這塊玉拿了出來,於是才有了這個說法。因這塊玉,我就被起名作寶玉了。當然,這是後來,我聽太太說起的。
我出生後不久,老太太就將我抱了過去,養在了身邊,而太太,因為有大哥哥和大姐姐,起初,對我並不十分在意,然而,就在我五歲那年,大哥哥在病榻上躺了半年,終究還是去了,隻留下了大嫂子和剛剛出生沒幾天的蘭兒,太太哭得幾乎昏了過去,那時,我還不知道大哥哥已經去了,隻看到大哥哥躺在了那兒,就為太太擦著淚,向她道:“大哥哥隻是睡著,太太不用這麼傷心啊。”誰知太太隻是一把摟過了我,哭得更加傷心了。當時的我,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然而現在,我終於明白了,這意味著,從此以後,我就是太太唯一的依靠了,後半生的依靠。
我一直稱她作太太,而不是母親,因為在我心裏,她是大家子的太太,溫婉賢淑,持家有度,但或許是從小養在老太太身邊吧,對太太,不知為何,總是有一種淡淡的疏離,是的,太太對我是寵的,然而,她並不像人們想像的那樣疼愛我,對她而言,我不過是她失去了珠大哥哥以後唯一的依靠,那一日,我被老爺毒打,躺在榻上,我卻清楚地聽到,她在喊著珠大哥哥的名字,有時,我甚至在想,若是珠大哥哥還在,太太會不會對我如此疼愛。
珠大哥哥去了,不久,大姐姐也被皇宮裏來的人接了去,成了女史,說穿了,不過是被宮裏的主子們役使的奴婢罷了,去的那日,我拉著大姐姐的衣袖,不肯讓她走,太太卻將我拉了起來,隻說是不能誤了時辰,那時太太雖是笑著,我卻看得出,笑得是多麼勉強,大姐姐含淚向太太拜了拜,轉身而去,再也沒有回頭。多年後,大姐姐回來了,卻是帶著貴妃的儀仗回府省親的,府中的人誠惶誠恐地跪拜著,我卻對這樣的場麵有些不屑,隻是看到大姐姐哭了起來,才猛然想到,那是我的大姐姐…
漸漸地長大了,我才發現,我在這府中,卻原是如此的受寵。不說那環兒了,就是一同養在老太太身邊的二姐姐、三妹妹和四妹妹,她們的吃穿用度,也是比不上我的,眾人更是將我捧在了手心裏,直到那林家的表妹來到府中。
那年我七歲,一天,從揚州傳來消息,說姑媽因病去世了,老太太當即便哭倒了,大病了一場,待病略好了一些,就派人將那林家的表妹接到府中來,不知是何緣故,知道這位表妹將來到府中,竟有些莫名的期盼,而現在,我終於明白了,這也許就是所謂緣分吧,隻是,無關風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