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哲學如同從鮮花裏提取的精華
打開認識普遍和特殊事物的大門
科學把數不勝數的事物區別開來,分門別類,次第納入種、類的概念之下。這樣,科學就為我們打開了認識普遍事物和特殊事物之門。
這種認識涵括無數單個之物,因為這種認識適用所有事物,我們也就用不著逐一考察個別的事物。科學以此方式讓喜好探究的人得到了安慰和滿足。
科學獲得了涵括事物的概念。借助這些概念就掌握了個別之物,並且至少在某一限度之內預見到了事物在其範圍內的種種可能,對於將要出現的事情心中能夠感到踏實。
在真正的科學裏,個別、特定之物是最確切、最可靠的東西,因為我們是透過直接感知對這些東西有所了解,而普遍的真理卻是首先從直接感知那裏抽象出來的。
哲學如同從鮮花裏提取的精華
翱翔在各門科學之上的卻是哲學,因為哲學作為一門關於最普遍並因此是最重要內容(事物最普遍的一麵)的學問,有望給予我們對事物的說明和解釋,而其他學科則隻是為走到這一步作準備功夫而已。
哲學在個別事物當中永遠隻看到屬於普遍性的東西,而個別之物所發生的現象變化則被視為無關重要的。“哲學家是普遍性的朋友”。
但哲學家對生活抽絲剝繭,概括出成熟、完善的思想。在這一工作完成以後,哲學家現在就要求他的讀者以哲學家本人同樣的方式、以同等的程度思考事情。因此緣故,哲學家隻有很小的讀者群。
我們可以把文學家比作帶給人們鮮花的人,而哲學家帶給人們的則是從鮮花裏提取的精華。
相比之下,某一哲學思想體係甫一露麵,就已經睥睨著它的兄弟姐妹,處心積慮要毀滅它們,就像上台登基的亞洲國家的君主一樣。
哲學體係就其本質而言就是孤獨、不喜交際的,一如那些孤獨守在絲網中央的蜘蛛:它們現在就靜候蒼蠅自投羅網。而一旦另一隻蜘蛛向它靠近,那隻是準備開始一場你死我活的搏鬥。
文學作品和平共處,就像安靜、平和吃草的綿羊,但哲學著作天生就是猛獸。那種破壞和毀滅一切的欲望使它們甚至成為首要是吞噬自己同類的蠍子、蜘蛛、昆蟲幼體一類。
由於哲學體係具有這一爭辯好鬥的本性,所以,哲學家要獲得認可和名氣,其難度比文學家不知要大多少倍。
文學作品隻要求讀者進入為其提供娛樂消遣或者鼓舞升華的係列文字之中,為此花上幾個小時的時間。但哲學家的著作卻試圖使讀者的整個思想模式來一個翻天覆地的變化。
哲學著作要求讀者宣布自己在此之前在這一門學科裏所學過的、相信過的東西都是錯的,所花的時間、精力全都白費了,現在必須從頭開始學習。
如果我們考慮到哲學著作的讀者群與欣賞文學作品的人數是和願意聆聽教誨的讀者與尋求消遣、娛樂的人數成正比,那麼,一個哲學家的出場能夠得到多少幫助——這我們自己就可以下判斷了。
當然,哲學家能夠得到的酬勞是有思想者的擊節讚賞和經過很長時間才會出現的、不分國籍、為數不多的出類拔萃者的頷首同意。
而大眾則是隨著時間的推移、憑借權威的力量,才學會敬重這位哲學家的名字。
據此,同時也因為哲學的進展對整個人類發揮著雖然緩慢,但卻深遠的影響,哲學家的曆史與帝王的曆史一道,自千百年來並肩排列。但歸入前者的名字,卻比後者的數目要少百倍之多。
哲學文章的作者是向導,他的讀者則是旅遊者。如果他們要想一齊抵達目的地,就首先必須一起出發。……作者緊牽著讀者的手一步一步地引領他,沿著崎嶇的山間小道,盡力登上雲外的高處。
那些希望通過熟讀哲學史成為哲學家的人,其實應該從其閱讀的哲學史中了解到:哲學家就像文學家一樣,隻能是天生的,並且,前者比後者更加稀有。
對哲學的奇怪和糟糕的定義就是:哲學是一門由純粹的概念組成的學問。
真正哲學的生成不可能依靠編織純粹、抽象的概念,而隻能以我們對外在和內在世界的觀察和經驗為基礎。
隻是狡黠和機警或許使人具備一個懷疑論者的能力,但卻無法造就一個哲學家。
如果我們知道一些東西的同時,又承認不知道自己所不知道的事情,那我們的所知就有了雙倍的價值和分量。
發自對事物的客觀和直觀認識,並以合乎邏輯推論的方式表達出來的世界觀不可能是完全錯誤的。這一世界觀至多隻是失於片麵而已。
每一種這樣的世界觀所包含的真理都是相對的。也就是說,對世界各自不一的把握隻是在出於某一特定的立場、角度的時候才是真實的、正確的,就好比一幅圖畫所展現的風景隻是出於某一審視角度一樣。
但如果我們站在比此類體係的立場更高的角度審視事情,那我們就會發現這些體係所揭示的真理隻是相對的,也就是說,片麵的。隻有最高的、把一切一覽無遺並考慮進去的審視角度才可以為我們帶來絕對的真理。
所有這些觀點之所以都是真實和正確,原因就在於每一合乎邏輯推理、前後一致的觀點都隻是把我們對大自然的客觀了解和直觀把握以概念承載和固定下來。
一旦在我們的思想裏出現了有違真實和現實情形的互相矛盾之處,那就說明了我們的思想不是出於對大自然的客觀把握。
通常,妨礙我們發現真理的不是事物那誘人犯錯的虛假外表,同時也不直接是我們悟性不足所致,而是因為我們先入為主的觀念和偏見——這些虛假的先驗之物——對抗著真理。
我們先入為主的觀念和偏見就像是把船隻吹往與惟一的陸地相反方向的逆風——對此,船櫓和風帆是無能為力的。
我們自己經過努力、獨立發現的某一真理——盡管前賢已經發現了這一真理,但我們事前對此並不知情——對於我們來說有著巨大的價值和用處。這是因為我們更加透徹了解自己想出來的道理,而不是隻是從書本或者從別人嘴裏學來的。
雖然哲學探究的對象是我們的經驗,但哲學卻不像其他學科那樣探究特定某一類經驗。哲學探討的對象是總體、普遍的經驗本身。
智力的原初任務隻是把握事物之間的關聯——這些對於為意欲服務的目的已經是足夠的了。所以,智力本質上就是投向外在的,並且在這樣的過程中,智力也隻是作用在表麵的力。
智力無力從根本上理解和看透清楚顯現出來的現實客體事物,哪怕是這些事物中最微小、最簡單的一樣東西。不管是每一樣事物還是整體的事物,其包含的根本道理對於智力而言仍然是一個不解之謎。
哲學家比起任何其他人都更應該從直觀知識——這是一切知識的源頭——汲取素材。因此哲學家的眼睛應該永遠注視著事物本身,讓大自然、世事、人生,而不是書本成為他的思想的素材。
哲學家必須把所有現成的、流傳下來的概念放在自然生活中檢驗和核實。因此,他不能把書本視為知識的源頭,書本隻是他的輔助工具而已。
從書本獲得的知識隻是經過了他人之手的二手貨,並且,這些知識通常都是在某種程度上失真、歪曲的。它們隻是事物原型——這一世界——的反射、影像。並且反映事物的鏡子很少是完全幹淨、無塵的。
哲學家必須以大自然為研究對象,也就是說,大自然顯著、清晰的特征和它根本、主要的特性生發了哲學家要琢磨的問題。
哲學家考察的課題就是大自然普遍和重要的現象,亦即隨時、隨處可見的事物。
哲學家應該把某一專門的、稀有的、特定的、細微的或者轉瞬即逝的事物現象留給自然科學家、動物學家、曆史學家等。哲學家關注的是更加重要的事情。這一世界的整體、它的本質和根本真理是哲學家追隨的更高目標。
所以,哲學家不能同時糾纏於微小的事情和瑣碎的細節,正如從高山之巔審視全景的人不可能同時考察、斷定山穀下麵生長的植物一樣——這些工作應該留給待在那裏研究植物的人。
具備最出色頭腦的人從來就不會完全獻身給某一專門的知識分支,因為他們關心的是認識整體的事物。
一個偉大的思想家又怎麼會置整體事物於不顧,隻是局限於精確了解這整體事物中的某一支線、領域,及其與其他事物的關聯,並以此得到滿足?
世界首先經由我們頭腦而呈現
唯心主義的觀點認為:這一客體(客觀)世界及其秩序,根據我們的智力及其運作的理解,其存在並非不帶條件並因此屬於自在的存在;這一客體世界是經由我們頭腦的功能作用而呈現,因此,它首先存在於我們的頭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