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文化藝術讓你的想象力活躍起來(2 / 3)

這一類作者就在既想傳達這些思想,又想掩藏起這些思想之間左右為難。他們很想把自己的思想裝飾一番,以顯示出一副淵博、高深的樣子。這樣,讀者就會以為在他們所寫的東西裏麵另有更多讀者暫時還不曾察覺的東西。

作者最需要提防和避免的,就是明顯在極力顯示比實際上更有頭腦思想,因為如果作者是這樣做的話,那反倒引起讀者懷疑這位作者並沒有什麼思想——道理就在於一個人總是冒充擁有自己實際上欠缺的東西。

如果我們說作者的文體樸實無華,那就是一條讚語,因為樸實無華意味著這位作者能夠以自身的樣子示人。

樸實、無華一般來說都能獲得人們的歡心,而有失自然總是惹人反感。我們也可以看到:每一個真正的思想家都是努力爭取以盡量單純、清晰、準確和扼要的方式表達自己的思想。

據此,簡樸不僅始終是真理,而且也是天才的標誌。文體是因思想而變得優美,但那些假冒思想家卻嚐試讓自己的思想因文辭而獲得美感。

語言文字隻是思想的剪影,寫出模糊或者拙劣的文字其實就是思維遲鈍或者混亂。

寫出良好文體的首要律條,就是寫作者必須言之有物。

寫出矯飾、造作的文字就像是精心穿戴一番以免被人看作是普通平民,但真正的紳士哪怕是穿著最不起眼的衣服,也很少會有被人錯認的危險。

正如人們從一個人豔麗、太過挺括的衣著看出這是一個俗人一樣,從矯飾、虛浮的文體就可認出平庸的作者。

如果認為我們的作文應該像說話一樣,那可是錯誤的看法。相反,每一種寫作文體都必須帶有某種精煉、簡潔的氣質,這也的確就是各種文體萬變不離的宗旨。

怎麼說就怎麼寫是要不得的,一如與此相反的做法,亦即說話就像寫作一樣。滿嘴書麵語言的人會被視為迂腐、書呆子氣,聽眾聽他說話也備感吃力。

晦暗、模糊的表達在任何情況下都是糟糕的信號,因為在百分之九十九這樣的情形裏,那都是因為作者的思想模糊、不確切所致,而這又幾乎無一例外歸因於作者的思想本身就是前後不一、自相矛盾並因此有欠正確的。

真理在赤裸的時候是最美的。表達真理的方式越簡樸,所造成的印象就越深刻。原因之一就是讀(聽)者的精神不會受到其他枝節思想的擾亂,原因之二就是讀(聽)者不會擔心受到表達者巧妙、動聽言辭的迷惑,對讀(聽)者產生的效果完全是出自真理本身。

簡單和樸實是所有優美藝術都要謹守的法則,因為簡單和樸實,甚至和偉大、崇高也是協調、一致的。

空洞無物的內容就要借助各種形式以掩藏自己。缺乏思想的內容會藏身於裝腔作勢、自以為是和華而不實的詞藻之中。

甚至頭腦不錯的作者也不敢寫出樸實的文字,因為這會讓自己的思想顯得幹巴和乏味。所以,樸實的風格始終是為天才準備的禮服,正如赤裸是美麗身體的特權一樣。

真正的簡約就是永遠隻說出值得說出的東西,讀者自己能夠想到的則不必無謂討論和解釋。

寫東西時疏忽、馬虎的人,從一開始就以此方式承認了他本人並不認為自己的思想真有多大的價值。

隻有當我們確信自己的思想包含真理,並且非常重要的時候,我們才會有必需的熱情,以不懈的毅力,一絲不苟地運用最清楚、最優美和最有力的語句,把這些思想表達出來,正如放置聖物或者無價的藝術珍品時,我們會選用銀製或者金製的器具一樣。

世界、人生並不能給予我們真正的滿足

悲劇給予我們的快感有別於我們對優美的感受,而應該屬於感受崇高、壯美時的愉悅。

悲劇帶來的這種愉悅,的確就是最高一級的崇高感、壯美感,因為一如我們麵對大自然的壯美景色時,會不再全神貫注於意欲的利益,而轉持直觀的態度。

在悲劇裏,生活可怕的一麵擺在了我們的眼前:人類的痛苦和不幸,主宰這生活的偶然和錯誤,正直者所遭受的失敗,而卑劣者的節節勝利……因此,與我們意欲直接抵觸的世事本質展現在我們的麵前。

在目睹悲慘事件發生的當下,我們會比以往都更清楚地看到:生活就是一場噩夢,我們必須從這噩夢中醒來。

在這方麵而言,悲劇所發揮的作用就跟壯美景觀差不多,因為,就像欣賞壯美的景觀一樣,悲劇使我們超越了意欲及其利益,並使我們在看到與我們意欲直接抵觸的東西時感覺到了愉悅。

能夠使悲劇性的東西——無論其以何種形式出現——沾上對崇高、壯美的特有傾向,就是能讓觀者油然生發出這樣的一種認識:這一世界、這一人生並不能夠給予我們真正的滿足,不值得我們對其如此依依不舍。悲劇的精神就在這裏。

悲劇精神因而引領我們進入死心、斷念的心境。

雖然古希臘人並不曾在他們的悲劇裏麵把無欲無求、意欲背棄生存作為這些人物的心境表現出來,但悲劇所特有的傾向和效果始終是激發起觀眾和讀者上述的悲劇精神,引出上述死心斷念和無欲無求的心境——哪怕這隻維持短暫的瞬間。

舞台上駭人、可怕的事情把生活的苦難以及毫無價值,亦即所有奮鬥、爭取的虛無本質,清楚地展現在我們的眼前。這些印象就是要造成這樣的效果:讓觀眾和讀者意識到——哪怕這隻是一種朦朧的感覺——最好就是讓心掙脫生活的束縛,讓意願不再對生存俯首帖耳,不再眷戀這俗世紅塵。

以此方式在觀眾的內心深處刺激起這樣的意識:既然有了另一別樣的意願,那肯定也有另一別樣的存在。

假如所有這些不是悲劇的方向,那把生活中恐怖、可怕的一麵以耀眼的光線展現在我們眼前的做法,又怎麼可能會對我們造成舒服、有益的效果,給予我們一種更高一級的愉悅?

恐懼和憐憫不會是目的,而隻能是手段而已。那就是說,促使我們的意欲背棄生存永遠是悲劇的真正方向,是有計劃表現人類苦難的最終目的。

就算在悲劇人物身上並沒有表現出這種無欲無求的超越精神,而隻是通過讓觀眾看到巨大的苦難、飛來的橫禍或者甚至屬於咎由自取的打擊,從而在觀眾的心中刺激起這種心態,那上述的悲劇目的仍然就是存在的。

許多現代的悲劇就像古代的劇作品一樣,也滿足於客觀表現人類較大程度和範圍的不幸,以便把觀眾引入上述心境之中。另有一些悲劇作品同樣是這樣的目的,但方法卻是通過表現悲劇人物本身所體驗到的、由苦難所導致的心境改變。

戲劇或者史詩詩人應該知道自己就是命運,並且像命運一樣,是強硬、無情的。同時,作者自己就是反映人的一麵鏡子。

戲劇作者或者史詩詩人會讓許許多多惡劣的、間或卑鄙無恥的人物登場。除此之外,還有很多的傻瓜、瘋子和乖僻、古怪的人。但間或也會出現一個講理性的、或者是聰明的、或者是正直的、或者是好心腸的人。而高尚、無私、慷慨的人則近乎鳳毛麟角。

在戲劇裏麵,關鍵是要把人的情欲刺激、活動起來,至於這些情欲是活動在哪一客體道具,其相對價值都是差不多的。悲劇到底發生在村野茅屋抑或深宮大院,其實並無多大的區別。

盡管如此,聲威赫赫、重權在握的大人物卻是最適宜作悲劇之用,因為痛苦和不幸——這是人生的定數——必須達到一定的程度才可以讓觀眾——不管這觀眾是誰——看出其猙獰、可怕的樣子。

喜劇務必要在皆大歡喜的一刻匆匆落幕,這樣,觀眾才不至於看到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而悲劇則一般來說在結尾以後就沒有接著還要發生的事情了。

悲劇所發揮的特有效果,從根本上就在於悲劇動搖了我們那與生俱來的錯誤,因為悲劇透過偉大和令人詫異的例子,讓我們活生生地直觀看到人為的奮鬥終歸失敗、整個生存就是虛無的,並以此揭示出人生的深刻涵義。

“人與命運的搏鬥”就是悲劇的普遍主題——這是50年來我們那些好發空洞、單調、不知所雲、甜膩得讓人惡心的言論的當代美學家異口同聲說出的看法。

這種說法的前提假設就是:人的意願(意欲)是自由的——所有無知者都抱有這一奇想。

這個所謂悲劇的主題卻是一個可笑的看法,因為我們與之搏鬥的對手根本就是隱身的、戴著霧一般頭罩的俠客。因此,我們發出的每一擊都落入虛空。機關算盡要躲開這一對手,但卻偏偏一頭紮進他的懷裏,就像拉烏斯和俄狄浦斯王所遭遇的情形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