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黑臉運氣真的好,真的是他的屍體成交了。
大黑臉大賺了一筆,有的說是一萬五,有的說是一萬六,基本上是頂價了。他把“閘口”所有人都吆喝去朱灘喝酒了,那可是二三十人啊──當然,一飛、排骨、胖狗和我除外。望著他們一路打鬧的背影,胖狗臉上稍微有些失落,他這點細小的變化也沒有逃過排骨的眼睛。排骨還想踢他一腳。但這回隻做出一個踢的動作,就收回腿了。排骨說,就這點出息?胖狗撮一聲響鼻子,大聲說,你他媽太小瞧老子了,你他媽再敢小瞧老子,老子把大黑臉做了給你狗日的看看!排骨上前摟抱住胖狗的肩,親密無間地說,開個玩笑胖狗,我大哥手裏的屍,看到沒有,值大錢的,兩萬三萬不打底。排骨從口袋裏掏出“榮榮”的照片,在胖狗眼前亮一下,仗義地說,我那一條腿,分你半個。
接下來的發展,讓所有人大吃一驚。
我們幾天前撈起的年輕女屍(榮榮),很快就有人找來了。來尋屍的一共三個人,那一對中年夫婦是榮榮的父母,那個年輕人是她哥哥。我們以為,一飛會狠狠地要一筆。沒想到他真的狠敲了一大筆──一百萬。
一飛問清了事由,核實了屍體後,閉口不提錢的事,弄得那對夫婦也不敢開口,特別是那個麵容枯黃、憔悴的女人,連哭都忘了,臉上披著淚痕,擔憂地看著一飛和我們,女兒已經死了,屍體找到就是萬幸了。但是錢對他們來說,和女兒的命一樣的重。失去女兒再加上失去錢財,這樣的打擊,怕她連直立行走的力氣都沒有了。運屍車開來了。在搬運屍體前,中年男人抖抖擻擻從包裏摳出一團報紙包,低三下四地問,多……多少錢。一飛不抬頭,不看中年男人,也不看我,不看胖狗,不看排骨。而我們三人,還有中年夫婦和他們的兒子,死勁地盯著一飛看,期待他張開金口。一飛的眼睛終於還是盯在了照片上,盯在了榮榮的臉上。一飛尖俏的喉結滑動一下,金屬一般叮當作響地說,一百萬。
多少?驚訝的不是那對中年夫婦,驚訝的是胖狗。他幾乎失聲叫道,一百萬?!排骨狠狠踢他一腳。我看到排骨也是一臉的驚訝。中年夫婦終於明白了一飛的話。女人腿一軟,癱坐到地上。男人顧不得女人,他也膝蓋一軟,跪在我們麵前,青紫的嘴唇顫抖著,睜圓的眼睛望著一飛,滿眼都是話,卻沒有說出一句來。隻有我知道一飛的心,她依然把照片上的女孩當成了榮榮。一飛冷冷地說,一百萬我賣嗎一百萬?站在女人身邊的年輕人欲拉起母親,嘴裏嘀咕道,媽,不要了,咱們不要她了。女人在聽了兒子的話後,終於哭出了聲,而且一哭出來就衝天地嘹亮。一飛無力地揮一下手,說,走吧,不要錢,不要錢還不行嗎!一飛說完,頭一昂,闊步而去。
我以為我耳朵聽錯了。排骨睜圓的眼睛裏,眼珠子都要蹦出來了,他不解地看著一飛的背影。胖狗不停地撮著響鼻。而那個跪下的男人轉向我們,大聲喊著,恩人……你們都是我家的恩人啊!運屍車駕駛員大聲喊,好了好了,要哭回家哭,快搬!排骨一把搶過男人手裏的那團報紙,向一飛跑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