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指那天找沒找到榮榮我不知道,在旱冰場看沒看到一飛我也不知道。我隻知道那天舞會上,大指、一飛、榮榮,他們三人都不在,這是預料之中的。大指、一飛在不在舞場我無所謂,榮榮要是在多好啊。但是大指事先已經跟我說了,讓我千萬不能把防空洞舞會的事告訴榮榮。所以榮榮一直被蒙在鼓裏。早知道大指不來,我就悄悄把榮榮帶來了,讓她見識見識。但是,已經很晚了,旱冰場怕是沒有人了。再說,即便我跑到旱冰場,榮榮說不定也被大指帶回家了。我心裏便萌生小小的遺憾。我們是在晚上九點半以後分三批潛入防空洞的。河東街二疤頭的父親是人防辦主任,他搞到防空洞的鑰匙,帶著第一批人先到,在洋洋家打牌的人是第二批,我作為盼盼他們的跟屁蟲,帶著洋洋走私來的雙卡錄放機,跟著第二批隊伍也成功地潛入防空洞。第三批來的小青年更牛逼,他們都住在縣委家屬大院,背景一個比一個嚇人,穿戴也更時髦。由於不是第一次秘密跳舞了,大家互相打打招呼,就放音樂開始了。開始是跳貼麵舞,後來是慢三慢四,接著是快三,再接著是迪斯科。盼盼、洋洋和龍虎兄弟是跳迪斯科的高手,河東街的那一撥也不差,盼盼更是出眾,她既能跟上節奏,扭動的幅度又大,屁股像是脫離了野蠻細腰而甩了出去,讓人有伸手接住的欲望。果然,張龍向她伸出長臂了。張龍沒有用手去接,他一個旋轉送出了扭動的屁股。兩個又圓又大的屁股開始頻繁地碰撞和摩擦。我沒有舞伴,雖然熱血沸騰,我的迪斯科隻是上躥下跳。最牛的還是縣委家屬大院那撥家夥,他們會玩霹靂舞,會走太空步,會在地上玩打滾舞。有一個瘦得跟猴子一樣的家夥,還用兩隻手在地上跳迪斯科,而他翹上天的兩隻腳,就成了一雙手,不時地蹭到和他對舞的一個女孩的胸上。女孩子喘息中麵色青灰,笑得齜牙咧嘴,一把扯開了襯衫紐扣,露出了粉色的蕾絲文胸,大方地接納了瘦男孩的“手”。老實說,她的胸並不美,甚至過於扁了些,但在燈光的作用下,也閃著耀眼的光芒。他倆的風頭一下子蓋過了所有人。盼盼顯然不能容忍猴子的一枝獨秀,她和洋洋對個眼色,開始了脫衣舞的表演。盼盼像使了什麼魔法,兩條胳膊一抖,薄如蟬翼的上衣就滑落了。現場三十多人,立即發出尖銳的吼叫聲。我的視線被眾多人體遮擋,還沒有看清,洋洋的上衣也脫落了。好在洋洋身上多了件白色的文胸。有人大聲喊,脫!沒等洋洋動手,就被誰一把扯掉了。燈就在這時候突然滅的。沒有人知道這是大逮捕的開始,所以現場發出更尖利的口哨聲、喝彩聲和咒罵聲,以為接下來會有更開放更刺激的節目。
然而,當燈再次照亮時,許多身穿白色製服戴紅色領章的公安人員突然出現在大家四周……
我們被一鍋端了。防空洞成了我們的滑鐵盧。
一飛咕咕嚕嚕的自言自語裏,多次提到防空洞,提到舞會,讓我再一次想起那段不願意想起的往事。但是,一飛沒有去防空洞啊。榮榮也沒有去。一飛為什麼在深夜潛進停屍的冷庫,麵對並不是真實的榮榮而多次提到舞會和防空洞呢?夜風從我身後吹來,輕拍著我,似乎是一種安慰。江麵上隱約傳來汽笛聲,像蟲鳴一樣哀怨。我打一個寒噤。是的,在五月的夜色中,清風明月,我打一個寒戰,伴隨寒戰的,是一種水窪窪的冷意湧進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