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九說,我不是跟小煩玩了嗎?
遲桂花說,誰讓你跟小煩玩啦?小煩稀罕跟你玩啊。
許九害怕了。許九不怕胖梅子發脾氣。胖梅子嘴一套心一套,而且,胖梅子那脾氣,讓人感覺很好受,很舒服,很有彈性,就像她身體一樣,亮亮堂堂的,白白晃晃的,很想跟她幹一把,再幹一把。而遲桂花就不是這樣了,她一發脾氣就讓人恨,讓人害怕,她就要動手打人。
許九撒謊說,我下午不出去,晚飯還是要出去吃的,我跟小尹、老六,還有三皮他們,都說好了,三皮撿了個錢包,要在大飯店請我們大吃一頓。
遲桂花衝出來了,一直衝到許九跟前。遲桂花用手指敲著許九的腦門,把許九的腦門敲得咚咚響。遲桂花說,你這個死沒用處的,你看人家三皮,撿了個錢包。人家三皮也刷廁所,你許九也刷廁所,你怎麼就不撿個錢包來家呢?你眼睛要放尖一點,睜大大的,睜圓圓的,把垃圾箱多翻幾遍,說不準也能撿幾個錢包。你瞧你那點小眼睛,就像一條線,就是一百個錢包,放在你眼前你也看不到!我這輩子,算完了!
遲桂花邊說邊敲許九的腦袋。許九的腦袋被她敲得呱呱響,腦殼被敲紅了。敲到最後,她幹脆把手指變成了巴掌,在許九的臉上劈劈啪啪就扇了幾耳光子。許九抱著頭,說你輕點輕點。遲桂花打過了,說,你大爺的,把我手都打疼了。遲桂花說完,一邊罵著,一邊去找棍。
許九不敢再在家裏待著了。許九是在遲桂花的罵聲中推車逃走的。
許九騎在自行車上,在街上轉著。許九不想到後河底去了,不想去找胖梅子了。一來,後河底鋪天蓋地的拆字,讓他頭暈,讓他腿軟,讓他渾身沒勁,二來,他不能看胖梅子那得意的笑臉。從前,他喜歡胖梅子肉肉的笑,肉肉的身子,喜歡和胖梅子調情,更喜歡吃胖梅子的飯,喝胖梅子的酒。可現在胖梅子得意洋洋的樣子,心花怒放的樣子,讓他受不了。他不是受不了胖梅子,他是看到胖梅子,就像看到那些拆字一樣。
許九騎著自行車,不知不覺就來到區環衛處了。是的,許九心裏還是放心不下,還是心存希望。不相信,掏了十幾年廁所,刷了十幾年廁所,他不相信環衛處能讓他下崗,他不相信環衛處不安排他工作。但是,許九知道,他是臨時工,環衛處就是不安排他工作,他也沒辦法。
環衛處的院子裏,停著一排排運送垃圾的汽車。許九繞過汽車,穿過籃球場,那幢白色的辦公樓,二樓東邊第一間,就是朱處長的辦公室了。許九再次走進朱處長的辦公室。許九說,朱處長。朱處長把臉上的報紙移下來,說,你說。許九說,我是許九,言午許,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的九。朱處長說,來過吧?許九點一下頭,說,後河底那塊地方,要拆遷了。朱處長說,啊?你要是談工作,到一樓辦公室,找辛主任,你跟辛主任談。許九說,好,好。許九就退出來了。
許九找到辛主任。辛主任是個女的,戴著眼鏡。許九照例報了家門。辛主任說,我知道,你每月到財務科去拿工資,我見過你,你有什麼事,跟我說說看。許九一聽辛主任的話,心裏踏實多了。許九說,後河底那塊地方,要拆遷了。辛主任笑了。辛主任說,我們早就曉得了,怎麼?你家住那裏?許九說,不不。我管那裏的廁所。那裏一共有十五座廁所,歸我刷。辛主任說,工作量確實不小,不過隻好還是辛苦你,你先幹著吧……怎麼?是不是不想幹啦?許九說,不不不,想幹。辛主任說,這就好。許九還想跟辛主任說話。可辛主任接電話了。辛主任接過電話,站起來了,說,就這事吧?好好幹吧,到哪裏不是幹啊。辛主任說著,急忙忙走出去了。
許九推著車子在路上走。他覺得沒有人關心他。胖梅子隻關心新房子,對拆遷以後,沒有廁所給他刷,一點也不關心。遲桂花不用說了。環衛處的領導也是這樣,難道他們都沒有想到,後河底一旦拆遷了,廁所也跟著全拆,將來最多蓋幾座高檔的水衝廁所,許九不是跟著就失業啦?他們怎麼都想不到呢?
許九晚上沒有吃飯。他推著車子,一直在街上走,挨到天黑,回家了。他雖然沒有吃飯,可遲桂花以為他在外麵吃了飯,他就不會挨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