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戲(2 / 2)

回到家,阿作也從祖父那裏回來了,阮元甫又對阿作吹噓一番。阿作自然也為薑天感到自豪,甚至把薑天準備讓他做師爺的事也說了。阮元甫一拍大腿,說,好啊,師爺最有派頭最有學問了。

好你個頭啊,還派頭。宋媽說,少爺要考中舉人做大官的,做師爺,屈他了才,要有別人給他做幕府才對頭,是不是太太。

潘姨太沒上心去聽,含糊其詞地應一聲,心已經不在這間屋裏了。

太太你不舒服麼?宋媽說,眼睛往大門口瞟了瞟。

沒有啊……哦……是不舒服,頭暈,叫那老胖狗氣的,他憑什麼趕我們走?多虧薑天……潘姨太說罷,眼睛也瞟向了大門口。

門口果然飄然進來了薑天,潘姨太嘴角咧開來,樂了。

薑天若無其事地走進堂屋,在阮元甫給他讓的座上坐下來。

阿作今天上府獄啦?那地方好威風,我還沒進去過。薑天坐下來,沒等別人恭維他今天的表現,就遺憾地說,我屁股還沒挨過板子,大枷也沒有戴過,府獄自然也就沒資格進了。

挨板子戴大枷,那可是犯人啦。宋媽說,薑大哥你好人,不會挨板子戴大枷的。

宋媽你真不懂了,入這個江湖,這個履曆可是不能或缺的。

是麼?宋媽自感見識短淺,拿眼睛望著潘姨太,心想潘姨太見過京官的,懂的自然要多得多了。可她這一望,見潘姨太直直地盯著薑天,眼睛濕潤如一泓秋水,漾灩著千嬌百媚,連宋媽都被這眼睛嚇了一跳。宋媽又去看薑天,薑天目光炯炯,也和潘姨太對上了。宋媽就把頭低下來,算是什麼也沒看見,心裏預感到,一樁風流韻事就要在眼皮底下發生了。

是麼?宋媽又重複一遍,好讓這兩雙眼睛回到現實裏來。

那是自然,薑天嘴上在回宋媽,眼睛卻對潘姨太說,是不是潘太太?

是……是……

潘姨太方寸已經大亂,看男仆阮元甫已經注意到她的失態,趕忙說,我要先去歇一會兒了,渾身不舒服啊。

太太怕是病了。宋媽已經起身過來,扶著潘姨太上樓去了。

阿作挨過來,坐到潘姨太方才坐的凳子上。

薑天反而不講了,他起身,大聲說,走,阿作,我帶你到東昌坊吃碗葷粥去。薑天明明是對阿作說的,嘴巴卻衝著樓上,似乎故意要讓樓上的潘姨太聽到。

阿作在府獄待了大半天,聽祖父給他講了一篇大學,腦子裏正糊塗著,有葷粥吃,還能上街轉轉,真是妙哉。

葷粥店在東昌坊口南邊的都亭橋下,招牌叫味芳樓,和開棺材鋪的是一個老板。薑天和阿作一路走來,把絆在他們腳下的石子和落葉都給踢飛到天上,有一塊石子正巧落在一個行人的肩膀上,行人轉過身來,露出不高興的神色。薑天說,倒還砸患帶者?阿作聽得懂,這是地道的杭州話,意思是說,砸到你難道還不好嗎?這話明顯是一種詭辯的無賴。阿作看到對方快步走開了。這樣的,晃晃悠悠就過了河來到都亭橋下。薑天說,你隻管吃。進得味芳樓,當門是一口大鐵鍋裏正熬著骨頭湯,香飄四溢,葷粥就是用肉骨頭湯煮的粥,外加好醬油和蝦皮紫菜,味口絕鮮,隻賣八文錢一碗。薑天和阿作每人要一碗,坐在當廳顯著的位置。吃到一半時,薑天突然正色問道,這裏邊你們下了什麼沒有?夥計一聽這話不對,愕然之後馬上賠了笑臉走過來。薑天又慢慢笑說道,我想起你們的本行來,生怕這裏弄點花樣。夥計立即哈下了腰,保證這肉湯是絕對豬骨頭熬製的。薑天吟吟哦哦著,吃完了粥,碗一推,一文未付,揚長而去,夥計跟在後頭,賠著笑臉,一直送到大門外。阿作更是從心眼裏敬佩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