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華珍對歐陽曉星的提議表示讚同，說：“是應該去看看裘向東，看他傷好了沒有。他是在我們這裏受的傷，１１５連對不起他。”
“對不起裘向東的隻是羅與衛，真應該去９９連道歉的是羅與衛。”歐陽晴月對妹妹和李華珍的提議表示了反對。“但我們能讓羅與衛去嗎，不能！不僅他不能去，我們這時去９９連也不合適。他受了傷，誰知道他向９９連的人是怎樣說的？我們這樣興師動眾地去他的連隊，人家就會猜到一定是跟我們有關了，到時候我們向誰去解釋？這樣我們反而會給裘向東找麻煩了。”歐陽晴月這樣說。
“這不對，姐姐。”歐陽曉星反駁說：“現在裘向東最需要的就是有人關心他，我們這時還怕這怕那，也太對不起人家了。我讚成華珍姐姐說的，我們１１５連應該對裘向東受傷負責。要不我們來表決，讚成的舉手。看，二比一，讚成的占多數。姐姐你就不要反對了。”歐陽曉星說罷，故意向姐姐笑笑。
歐陽晴月見李華珍也舉手同意，便不再反對，說：“那就讓華珍代表１１５連去。她一個人去就是了，曉星別去。”
“為什麼，我去看看裘向東都不行嗎？”
“你去幹什麼？華珍是副連長，你是什麼，你能代表什麼？這點也不懂！”
歐陽晴月狠狠瞪妹妹一眼。歐陽曉星便不再說了，隻征詢似的看看李華珍。李華珍笑笑，同意自己一人先去看看。
李華珍從９９連回來，帶給歐陽曉星一封信。信是裘向東寫的，很簡單兩行字：“我的傷已無礙，歡迎來連隊玩。”
李華珍是在歐陽晴月不在宿舍時把信交給歐陽曉星的，同時對她別有意味地笑笑。歐陽曉星也會心一笑，說：“我不告訴姐姐。隻是，我一個人不會去看裘向東。要不我們一起去，啊，華珍姐姐。”
李華珍再次笑起來，說：“傻丫頭，人家是專門邀請你去玩。我去幹什麼，當電燈泡啊？裘向東喜歡你。”
“啊，他對你說喜歡我啦？他這人怎麼這樣啊！”歐陽曉星臉紅起來，把頭側過去。
李華珍見狀，又解釋說：“裘向東沒有直說喜歡你，但他在我麵前直誇你，說你單純，善良，毫無心機。”
“那他就沒有說其他人啦，比如我姐姐，還有肖夢瑤？”
“也說了。他說你姐姐歐陽晴月最有頭腦，也最漂亮。說肖夢瑤就像她的名字一樣，是一塊玉石，但又總在迷霧裏，隻有在夢中才真實。”
歐陽曉星臉上神情有些黯淡了。她抬起頭來看著李華珍，認真地說：“裘向東對每個人都有很好的評價，華珍姐姐，你怎麼說他是喜歡我呢？”
“還要怎樣說，你這丫頭？人家真要說就當著你說，跟我說也沒有用。但裘向東喜歡你，是真的，我感覺得到。那家夥，他是酋長。酋長喜歡上了公主，公主怎麼樣啊？”李華珍看著歐陽曉星嘻嘻笑起來，最後鼓勵她自己去９９連。
歐陽曉星決定接受裘向東的邀請去９９連。她把自己的打算向姐姐說起。歐陽晴月一臉狐疑地看著她，說：“華珍搗什麼鬼呀，讓你一個人去找裘向東？不行，曉星你不知道，我聽營部卿華和其他去過９９連的人說，那連隊沒有幾個女知青呆得住。調的調了，跑了跑了，沒調沒跑的都嫁人或者有對象了。整個連隊隻剩一些光棍男知青，人稱和尚連。不，比和尚還厲害。和尚還講行善，９９連的人個個都像狼，恨不得把能捉到的女知青都撕來吃掉。你怎麼能一個人去那裏？華珍不怕把你喂了狼，我還怕呢！”
歐陽曉星被姐姐一席話說得驚恐不安。卻又心有不甘，拉住歐陽晴月的手說：“沒有那麼可怕吧，姐姐？華珍姐姐去了９９連，也沒有發生什麼事。她也不會騙我。”
“你懂得什麼？華珍不會騙你，並不能保證別的人也不會欺負你。不行，你不能一個人去９９連。我是姐姐，這事你得聽我的，我要對你和爸爸媽媽負責。啊，曉星。”歐陽晴月態度堅決地說。
“但是，但是……”歐陽曉星有些遲疑地說：“華珍姐姐說，裘向東邀請我們去做客是真誠的。要不我們一道去找裘向東。有你在一起，我也不怕誰會欺負了。沒有人欺負得了你，是不是，姐姐？”
“你這家夥什麼時候也學著這麼狡猾了，會把我拿來當擋箭牌。”歐陽晴月搖搖頭，對妹妹無奈地笑笑，最後同意與她一道去９９連。
“哦，姐姐，你好偉大呀！”歐陽曉星高興地一把抱住歐陽晴月，在她臉上親吻一下。
歐陽晴月卻把她推開，又嗔怪地說：“看你，說起裘向東就那個樣子。你這樣很危險啊，我警告你。”
歐陽曉星在與姐姐歐陽晴月一道離開９９連時，感到有些失落。她自始至終都沒有聽到裘向東對她說喜歡她的話。
當然，９９連並沒有出現男知青人人都變成狼，把每個來連隊的女知青都撕掉的情況。相反，小夥子們對歐陽姐妹都很客氣，還特地為她們送來香蕉、菠蘿和木瓜，請她們品嚐連隊種的水果。令歐陽曉星稍感不安的是，男知青們還一串串地排成隊，輪番前來看她們。說的話也都差不多，除了表示歡迎兩姐妹來連隊外，還稱讚她們模樣不俗，氣質高雅。尤其歐陽晴月，更是美如天仙。
有更大膽的，還當著她們議論說，裘向東連長本來就是少年英雄，是真正的酋長，要與歐陽姐妹中的任何一個好，都是很般配很自然的。１１５連完全應該感到驕傲，沒有任何委屈可言。又說，他們都知道了酋長被１１５連男知青拿刀砍傷的事，簡直豈有此理！他們當時就要集合起隊伍去踏平１１５連，為自己的酋長報仇的。隻是在酋長發了脾氣，下令任何人不準走出連隊，才忍下一口氣來。但此仇不報非君子，１１５連的男知青總會為傷害他們 的酋長付出代價！
歐陽曉星聽到這話，一下驚訝得張大了嘴久久合不攏。她不安地看看歐陽晴月，卻見姐姐不動聲色，把臉偏到一邊隻顧看著界河對岸外國土地上的風景，麵無表情。直到裘向東走過來，向幾個饒舌的小夥子喝令滾蛋，歐陽晴月才轉過臉來，對裘向東正色地說：“你們連的男知青也太傲慢了，還揚言要踏平１１５連。先不說能不能踏平我們連隊，隻說這樣的事可不可能發生。真要發生那樣的事，你這個酋長就算完蛋了，連長也別當了！”
歐陽曉星也說：“那年俞力死了，連隊知青都去營部請願，要拿回牛肉祭悼俞力。那次就是你領的頭，結果你和曹文亮、夏商音都被執勤排逮去了。如果９９連的人真的不服氣，要去我們連打架報仇，你還會領頭去嗎，裘向東？”
聽到歐陽姐妹這樣問話，裘向東臉上立即現出尷尬之色。他努力平靜下來，才說：“都是兄弟連隊的戰友，過去還是同學，何必互相打架。我們連隊那些家夥的話，你們也不要當真。他們要敢去１１５連惹事，我跟他們沒完。”
裘向東停頓一下，帶著自嘲地笑笑，又說：“隻不過，現在連隊真正的問題是，女知青太少了。或者說像你們這樣沒結婚沒對象的女知青太少了，幾乎就沒有。連隊上下還有幾十個光棍漢，太不平衡。所以見到你們來了，就像看見天上掉下了寶貝。你們就成了寶了，嘿 嘿。”
“你才是個寶！”歐陽曉星接過話，指了裘向東笑。
“曉星，別笑！”歐陽晴月瞪她一眼，轉而對裘向東說：“這是個很嚴肅的話題。我知道你這個連隊很難帶。那麼多大小夥子，平時生活單調，缺少刺激，一旦有個理由讓他們去打架，去鬧事，什麼事都幹得出來。那你怎麼辦呢？”
“有什麼辦法，慢慢哄慢慢誆吧，讓他們等。也許有一天，天上真會掉下寶貝來呢。１１５連可能好些。”
“好什麼呀？還不是男多女少，當初城裏中學就是按男多女少動員的，六比四的比例本來就不平衡。連隊那些男知青還不都像狼一樣，我們都沒有安全感。所以才有羅與衛借酒發瘋拿刀砍你的事發生。”歐陽晴月說。
“但１１５連隊至少還有你們和李華珍、肖夢瑤可以讓連隊的男知青看著有點安慰。哦，肖夢瑤可能要除外了，她近來老往團部跑。”裘向東說著，臉上有了不平之色。
“啊，你也知道肖夢瑤的事了，裘向東？她已經從我們宿舍搬出去一個人住了。”歐陽曉星有些驚訝地說。
“怎麼不知道？我們連隊離團部近，走路隻要個多小時。連隊很多知青在團機關也有朋友。團裏發生什麼事很快就會傳到連隊來。”裘向東說。
“９９連比我們連隊好些，你們還可以去團部看電影。我們來一次團裏還得住一夜。”歐陽曉星有些羨慕地說。
“別打岔，曉星，聽裘向東說劉政委和肖夢瑤的事。”歐陽晴月又瞪她一眼。歐陽曉星隻好不再插話了，聽姐姐與裘向東說。
裘向東笑笑，又說：“歐陽曉星羨慕我們連靠近團部，但我們連隊的人最不滿的就是離團部太近。連隊的女知青很多就是嫁到團部去的。團部一個炊事員都可以把連隊漂亮的女知青娶過去，為什麼？團裏機會多，女知青去團機關幼兒園當個阿姨都比在連隊好，連隊太苦了。”
“肖夢瑤也是看中了劉政委給她的機會。”歐陽晴月搖搖頭。
“是。現在很多人都在說，１１５連的衛生員肖夢瑤要嫁給劉政委。連隊的男知青同樣憤憤不平，說劉政委那杆老槍，他憑什麼能搶去一個年輕女知青？還不是憑他有權安排人，他可以讓她上大學。”
“誰不想上大學啊，上了大學回城就容易了。但他們那是一種交易，肖夢瑤出賣了自己。我不相信肖夢瑤會喜歡劉政委，劉政委比她大２０歲。”
“那也沒辦法，肖夢瑤不去，還有別的人去。”
“但，她會有什麼結果呢，你能預見嗎，裘向東？”
“預見結果，什麼結果？不能，我說不清楚。就像我自己，從當搗蛋典型到英勇救師長，我自己也不知道以後還會怎麼變。”
“你當了連長都這樣說，那我們當戰士的更沒有辦法了。”
“什麼連長不連長的，在全團我算得了什麼？我隻在９９連說了算，隻對自己的戰士負責。所以連隊戰士叫我酋長，反倒正確些。但在團裏和營裏那些人看來，我跟你們一樣，都是知青。根本沒人會聽我們說話。我們太微不足道了，就像這條界河岸邊的一粒細沙，隨潮流衝著走。我們自己掌握不了自己的命運。”
“唉，所以我才為肖夢瑤擔心。”
“姐姐，你們在說些什麼啊，我怎麼越聽越糊塗了，那關肖夢瑤什麼事？”歐陽曉星見他們越說越起勁，說得也越加玄虛，不滿地打斷兩人的話。裘向東和歐陽晴月互相看看，又都哈哈笑出聲來。
歐陽曉星感到了無趣，幹脆走到河邊去玩。河邊有很多野花，紅黃藍白紫五彩繽紛，開得很燦爛。歐陽曉星把花采下來紮成花環戴在頭上玩，還幫姐姐也紮了一隻花環。回過頭去，卻見岸上遠遠地站著一個小夥子，一動不動地看著自己。歐陽曉星這才意識自己玩著玩著就忘了時間，慌忙向９９連宿舍走去。那小夥子也轉身走去。歐陽曉星不認識那小夥子，不知他是幹什麼的，但也並不害怕。她覺得姐姐說的話總有些誇張，９９連的男知青也沒有那麼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