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章·逆女
歐陽曉星回到１１５連隊後，對姐姐歐陽晴月說，以後不想再去９９連了。歐陽晴月很意外，說：“為什麼，曉星，裘向東對你不是挺好的嗎？他知道你到河邊看花，還特地派了一個男知青跟著保護你，怕你一不小心掉到河裏去。裘向東說如果被衝過河去，就會被當成非法闖入的侵犯國境者逮去。他怕你受到非人折磨。你這丫頭，走哪裏都讓人不放心。”
歐陽曉星這才想起在河邊岸上見到的那個陌生小夥子，心裏便升起一陣暖意。不過，她的確也沒有再去９９連，而是在歐陽晴月去團裏辦事，順道走訪９９連時，讓姐姐為裘向東帶去自己做的鹹菜、酸筍、幹巴牛肉之類。並且不管姐姐說她做事多餘，總要附一張字條，寫上那些小吃食的做法和吃法。她在字條裏對裘向東的稱呼就叫酋長。她也覺得酋長比裘連長叫起來，的確要好聽些。
歐陽晴月回來時則帶給她裘向東做的竹編花籃、雕花木凳、小鋼刀一類玩藝。但是裘向東沒有寫字條給歐陽曉星。歐陽曉星不知道裘向東會怎麼稱呼自己。不過，她得到裘向東的禮物仍然十分高興，總會愛不釋手地拿著玩很久。李華珍看在眼裏，背地裏對歐陽晴月開玩笑說：“曉星真的在戀愛了，那麼專心，是不是又要讓你操心了啊？”
歐陽晴月這次卻沒有往常那樣的警惕和不安，而是有些不以為然地說：“不過是給她一些小玩藝，裘向東還把她當小妹妹。”
“什麼意思啊，裘向東對曉星沒有感覺嗎，怎麼會那樣呢？”李華珍有些不解地問。
“是，怎麼說呢？”歐陽晴月遲疑一下，又說：“裘向東沒有對曉星說什麼。他認為她還是個小丫頭。”
“這怎麼可能呢？他對羅與衛和徐吾裳他們公開說過，要跟他們競爭歐陽曉星的愛。而且，他為曉星把那對牛角保存了那麼久，誰都能看出他喜歡曉星啊。”李華珍仍然不解。
“哪來的牛角呀？那對酒杯已經不見了。”歐陽晴月有些急了，嚴肅地說：“曉星為找到酒杯的下落都有點神經兮兮的了，我都怕跟她提牛角酒杯的事。華珍，這事你別管那麼多好嗎？曉星跟裘向東發展不到那一步。並且，我也認為曉星現在談戀愛不合適，她如果想要找對象，應該回城裏去。”李華珍見歐陽晴月臉上有了不悅的神色，便沒有再說下去。心裏卻存了一個疑問。
在團部開會再見到裘向東時，李華珍便忘了歐陽晴月的囑咐，拉住他說：“呃，裘向東，你怎麼不到我們連隊去了，也不邀請人家歐陽曉星到９９連去？你知道歐陽曉星怎麼看你嗎？”
“怎麼啦，歐陽曉星說什麼？”裘向東有些意外地說。
“她沒有說什麼。但她十分喜歡你送給她的那些手工藝品。她把花籃、木凳、小刀每天拿著玩，像著了迷似的。人家那麼在乎你，你卻一直不給人家一個說法，到底是怎麼回事？”李華珍語氣帶了責備。
“哦，我不知道這些。歐陽晴月幾次來連隊，她也不來。我不知道她究竟怎麼看我的。”裘向東說話時眼裏有些迷茫。
“問題是你怎麼看她！你是不是從來沒有對歐陽曉星表示過。你以為你當了個連長，就可以端著架子讓別人來求你？曉星每次都讓她姐姐給你帶那些小吃食，你也忘了，或者就是真的拿去喂了狗？那些都是她自己做的，其中包含了什麼意思，你也看不懂嗎？虧你還是男人，還是酋長！”李華珍激動起來，說話一點不饒人。
“這，這，我真的不知道。”裘向東被李華珍罵得有點狼狽了，忙為自己分辯說：“我不知道那些都是歐陽曉星做的，歐陽晴月也沒說。我隻當是你們女知青宿舍慰問我受傷的一個心意。我也跟歐陽晴月說過，你們的好意我心領了，叫她不要再送了。我真的不知道那些東西是歐陽曉星做的，也不知道她喜歡我送給她的東西。那些小玩藝是我自己做的，也算不上什麼手工藝品。”
“咦，你還謙虛起來啦，裘向東，多假呀！”李華珍仍不饒口，繼續說：“你一點都不領會歐陽曉星的情意，還說她隻是個小丫頭。這話要讓曉星聽到，你想想人家會多難受！”
“但，我沒有那樣說她呀，這話是怎麼來的呢？”裘向東語氣裏有了委屈。
“你自己對歐陽晴月說的，你還不承認？”
“是歐陽晴月說的？不，我沒有對她那樣說過。她也沒有說起她妹妹的事。歐陽晴月來我們連隊我們倒是說過很多話，但我們很少議論到歐陽曉星。”
“哦，你們都說些什麼呢？”
“我們說連隊的事，說北京的政治笑話，還有上海的批判文章，也說喜歡讀的書。主要是她說。歐陽晴月喜歡文學，她讀過很多世界名著。這個你比我更清楚。”
“哦，原來是這樣，你們談得那麼投機，難怪沒有歐陽曉星的戲了。唉，那丫頭還蒙在鼓裏。”李華珍麵帶不平地說。
“這，這，你這都說些什麼呀？李華珍，你誤會我了。”裘向東見李華珍話語裏責備的意思更明顯了，慌忙辯解。
“我誤會你了嗎，大酋長？”李華珍撇撇嘴，繼續窮追猛打：“我真要誤會了你那倒好了。隻怕人家歐陽曉星不是誤會，而把一片真情白白地扔進了格拉河裏。好了，我現在知道男人是怎麼回事了，在你們眼裏，隻有美人和才女。誰不知道歐陽晴月是公認的大美人呀，現在又成了才女，會談政治和文學，還會讀世界名著。你們一個是酋長，一個是才女，這才是百裏挑一的絕代佳配，我真應該祝賀。隻不過，你們也該把真情告訴人家歐陽曉星，別讓人家白白地為你們當了擋箭牌！”
“不，不，李副連長，你真的誤會我了。”裘向東急切地解釋道：“歐陽晴月和我現在還沒有說到那一步。所謂八字還沒有一撇，哪來什麼絕代佳配，也不存在委屈了她妹妹的問題。這話我一定要說清楚，否則影響到歐陽曉星，我可吃罪不起。”
“哼！”李華珍打斷他，說：“算了吧，還強辯什麼呀？八字沒有一撇，至少也下了筆，很快就會有那一撇了。你也不要再跟我解釋什麼了，裘連長。你怕影響到歐陽曉星，就自己把話跟她說清楚！”
李華珍仍然很激動，說罷，也不管裘向東還要說什麼，轉身走去，把自己的辯論對手甩在身後久久發愣。
裘向東愣了好一陣。再抬頭時，遠遠看見李華珍快步走去的身影，突然想起當年在格拉河邊的那一幕。那時他和俞力等人強令蘇紅和其他女知青幫著洗衣服，後來又把李華珍的洗衣盆踢到河裏，李華珍以牙還牙也踢掉了他的洗衣盆。裘向東搖搖頭，自語道：“李華珍還是那麼厲害，打抱不平又不怕事的性格一點也沒改變。”
肖夢瑤將與團部劉政委結婚的消息在她所在的營連傳得很熱鬧了。肖夢瑤自己卻覺得很有些意外。她並沒有答應劉政委的要求立即與他結婚。她不知道要結婚的話是不是劉政委說出來的，因此在１１５連聽到那些傳聞的時候，肖夢瑤便感到了些許苦澀。劉政委的確多次要求過她，要她立即與他結婚。但肖夢瑤有自己的考慮，所以每次都沒有明確答應。
劉政委是在團部自己家裏向她提出來的。那時劉政委把肖夢瑤摟在懷裏，一如既往地與她溫存很久。開始他並不提這樣的話頭，隻是一個勁地誇她的漂亮和聰明，又充滿感情地親吻和撫摸她。肖夢瑤經受不住那樣的親吻和撫摸，頭暈起來，便軟軟地倒在劉政委懷裏，任他把自己抱上床去。
劉政委把肖夢瑤放置到床上時，仍然表現出了一個領導對部下的關懷和體貼。他沒有把自己的全身重量完全交給身下的女知青來負擔，而是很技巧地用兩隻手肘撐住床，以使肖夢瑤和自己的身體都能較自由地活動。劉政委在肖夢瑤的身體裏做進出運動的時候也很小心，動作輕微，一點不粗暴，還邊做邊與她說話。劉政委這時說的話仍然主要是讚美和溫存。這樣，當劉政委的身體語言與口頭語言結合起來一並呈現給肖夢瑤，肖夢瑤便完全感受到了這個男人的突出優點。她開始有了一種陶醉感，並且很願意沉迷在這樣的陶醉之中。她閉上眼，什麼也不想，臉上的表情便很放鬆。
劉政委看到肖夢瑤這樣的神態，抓住時機對她說，要立即與她結婚。但肖夢瑤仿佛完全沒有聽見，仍然閉著眼沉迷在自己的陶醉感中。劉政委見自己的提議得不到響應，也覺得自己的話題有些掃興，便不再說下去，埋頭繼續向肖夢瑤施予溫存。直到聽見她呼吸開始變得急促起來，自己也加快節奏把激情完全灌輸給她。
休息過來後，劉政委再次說起結婚的話題。肖夢瑤下意識地點點頭，立即又搖搖頭，並不說話，隻是“嗯”一聲，然後把頭直往劉政委懷裏鑽，很撒嬌的樣子。劉政委隻好再次把話題放下，任她在自己懷裏撒嬌。
這樣經過幾次，劉政委覺得該說的話沒有說，完全聽憑一個女知青撒嬌，也有些不合適。再與肖夢瑤一起玩耍的時候，他便改變了策略，不再一味地小心溫存，而是加強了進攻的力度。兩隻手肘也不再撐住床板了，把自己的體重完全加到她身上。劉政委那樣做時，自己的激情和快感並沒有減弱，因此覺得自己並不存在什麼損失，而對方得到的溫存少了，是應該感覺得到自己的不滿的。但他很快發現這個想法也錯了，肖夢瑤仍然沒有向他讓步。
肖夢瑤當然也感覺到了劉政委的變化，覺得他的溫存不如從前。但她卻沒有跟著劉政委的思路走，而是很寬容地想，這個男人太忙，需要做的事情太多，他畢竟是政委。所以肖夢瑤便沒有太在乎他的變化，沒有表現出特別的不滿，而是自己調整了心態和節奏，不再完全沉迷於以往的陶醉感中。在看到劉政委加快了速度的時候，自己也調動起全部激情追趕上去。她仍然把握住了對高潮的體驗，並且把那種體驗毫無遺漏地傳達給對方。那以後再往劉政委懷裏鑽，再向他撒嬌便也順理成章，使他沒有什麼話說了。肖夢瑤在對劉政委撒嬌的過程中沒有忘了提出自己的要求。她要劉政委立即兌現當初的承諾，在團裏開會研究時把送她上大學的事決定下來。她覺得自己這樣的要求是理所當然的，劉政委沒有任何理由反悔。
劉政委的確也沒有反悔，每次都答應了她。但劉政委沒想到自己會在一個看似嬌小柔弱的女衛生員麵前，說不出自己要說的重要話來，他有些沮喪了。劉政委最後決定正麵提出問題，與肖夢瑤正式談談。他選擇了一個陽光燦爛的日子，把肖夢瑤帶到團部後麵的橡膠樹林裏。橡膠樹林離團部房屋較遠，既隱蔽也陰涼，很適合兩個人談話。事實上劉政委以前也這樣找人談過話，主要是教育有問題的部下。
“小肖，我有重要的話告訴你，你願意聽我說嗎？”劉政委一開始這樣說。心裏卻想，其實自己已經準備得很充分了，不擔心對方聽不下去。
“啊，劉政委，你說什麼？”肖夢瑤眼睛睜得大大的，很吃驚的樣子。
“是這樣，關於送你和其他優秀戰士上大學的事，團裏很快就要決定了。但團裏也有一些議論，擔心我們送出去的戰士學成後不再回來，而是分配到城裏或其他地方。他們尤其提出了你的問題，說你本來並不夠資格。１１５連最先推薦的也不是你，而是一個叫什麼星的女知青。那女孩子名字有些複雜，好像是四個字。他們說那個女知青各方麵都比你優秀，推薦票也比你多。他們還懷疑營裏修改推薦名單是向團裏走後門。當然，我並不這樣認為，我始終認為你是最優秀的。你各方麵都很優秀。各方麵中的有些方麵隻有我知道，其他人就不可能知道了。所以我並不認為你就不夠資格。但有議論也是事實。其實這個議論在基層連隊也有，想必你也聽到過。是不是，小肖？”
劉政委看著自己的談話對象這樣問，沒有等她回答卻又說：“因此，團裏定下了一個原則，就是所有的戰士大學畢業後必須回來，繼續為生產建設服務。所以，我希望你也要作好準備。什麼準備呢？現在最好的準備就是下決心紮根，除了思想上紮根以外，還要在行動上紮根。我已經為你想好了，我們立即辦理結婚手續。你在團部安了家，其他人也就沒有什麼話說了。你說是不是，小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