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手抽走他所持書卷,蕭冷兒笑道:“人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我親愛的大哥這是想念我還是怎的?”
細細瞧她兩眼,聖渢輕歎道:“這一年多來,我再也未見過你如此有精神的模樣。”
蕭冷兒不及答話,她抬頭便見原鏡湄急急向著二人走過來,不由挑眉道:“你消息倒靈通。”
秀眉緊蹙,原鏡湄道:“是問心叫我前來尋你。”
蕭冷兒失笑:“我隻當他前幾日說不再管我的話是當真。”
“他自然不知道你在此處。說了好幾處地方,讓我一處一處前去查看,這是最後一處了。”低聲向她解釋,原鏡湄將手中一物遞給她。
這丫頭今天吃錯藥了麼?蕭冷兒挑眉看她:“這是什麼?”
“問心讓我給你的。”
蕭冷兒還是不接。
“是陵遲殿關押眾人的解藥。”說完這一句,原鏡湄忽地就紅了眼眶,神色間顯見十分不安,“我不知他讓我給你這東西做什麼,也不知他想做什麼。這些天他總是和一幹長老和堂主關在一起,說些甚也不讓我知道。他好像還去看過扶鶴風等人,閑下來便總用一種很奇特的神情看著我,我、我……”她說至此珠淚滾滾而下。
她委實擔心到極致了。可她什麼也問不出來,什麼也不知道。
事到如今,他已坐擁天下,也擁有了蕭冷兒,她不知還有甚事是要他為難的。
沉默片刻,蕭冷兒道:“他還說了甚?”
搖了搖頭,原鏡湄顫聲道:“他隻說給了你這包東西,讓你去陵遲殿,餘下的你自然知道該怎麼辦了。”
心中紛亂,蕭冷兒不願被那煩亂中生出的不安左右,斷然道:“我們先去陵遲殿。”
*
拿著解藥是做什麼?自是救人。
但眾人明顯不肯相信如今的蕭冷兒還有這好心。
心下不安的感受越發濃烈,蕭冷兒無奈與眾人糾纏,徑直將解藥首先遞給無想大師幾人,原鏡湄在一旁輕聲解釋服食之法。
如今天下時分時合,眾人是降是反她都已顧不得了,她隻想立刻知道庚桑楚究竟要做什麼。立刻!
無想大師隻用了一句話便說服殿中超過半數的人,他道:“蕭姑娘一直以來隻是在等待時機罷了。如今,想來是時候了。”
原鏡湄和聖渢甚至連眼睛也沒有眨一下。他們兩人從頭到尾就沒有相信過蕭冷兒所謂的“投誠”。
眾人縱還不肯信蕭冷兒,但無想大師幾人吃過解藥後全然無事,反倒閉目調息,看來倒當真像在恢複功力的模樣。一番衡量後,眾人一一吃下解藥去。
這過程中蕭冷兒滿心茫然疑慮,身邊似有人叫她,她心中一緊,立時回過神來。剛想開口,忽覺手中有異,她一眼瞟去,才發現自己還拿著聖渢方才所閱那書卷。本想即刻丟掉,但目光所及的幾個字卻叫她渾身血液一凝。
拿起書卷來細細看上幾眼,蕭冷兒抬頭,滿目驚恐:“這書你從哪得來的?”
“大哥處得來。”聖渢道,“這兩年大哥一直研讀跟這有關的書冊古籍。我一時好奇,便借來看看。”
呆立半晌,蕭冷兒忽道:“聖渢。”
“他有沒有跟你說過,‘禁魂’這種咒術,可有解咒之法?”
“有的。”原鏡湄插口道,“我就聽他說過一次。說這等霸道的咒術,原來世上當真有破解之法。”
回想前事種種,蕭冷兒幾乎站立不穩。臉色如死灰白,她麵前翻到書冊最後一頁,隻看得一眼,她隻覺眼前一黯,幾乎立刻便要昏死過去。
聖渢鏡湄二人連忙扶她。
一口咬破舌尖,鮮血和疼痛的滋味讓她瞬間清醒過來。決然推開兩人,剛才還搖搖欲墜之人此刻卻輕得沒影子一樣往外掠去。
眾人麵麵相覷,不知有誰說了一句:“她不是早已武功全失了麼?”
撿起那書冊,原鏡湄怔怔翻到那人方才所閱,上麵寥寥幾個大字寫著:“以形異形,以毒攻毒,以血還血,以你之身,替我之魂。”
低吟一聲,原鏡湄瞬間昏厥過去。
*
蕭冷兒不顧一切向那日所見的山洞狂奔而去。
她顧不得身後有多少人在呼喊她追趕她,她心裏隻有一個念頭:見到那個人,立刻見到那個人!
但如果還有哪怕一絲的可能,她隻盼望永遠不要在那個地方見到那個人!
所有的一切都像風一樣飄遠,昔日她望而關注的城垣,今日她輕易就翻閱過去。
她終於見到了那山洞。
洞口竟站立了扶鶴風、洛文靖、依正豪等人。
原本該是大敞的洞口,不知何時竟已被封閉。那一眼望去便知是玄鐵精鋼所製的堅固無比的牢攔。
一人就坐在那牢攔之人,正悠悠揚揚瀟瀟灑灑放聲歌道:“我生由我定,我死由我定,我命由我、不由天。我命由我、不由人。”
是他,當然是他。
那歌聲就如昔年他與她初見時那般豪邁動人。
不,她不用聽到他的聲音,她不用看到他的人。全天下,任何時候,任何地方,隻要是他,她就知道。
一步步走近,她與他終於再見。隔了七天,這是七天,是七年,還是七生七世?
他依然是帶了最美的笑容在看她,情深無限。
吸一口氣,再吸一口氣,蕭冷兒不知站立多久,終於開口向他問道:“我以為……你已準備好,與我同死?”
麵上燦美笑意漸漸化了無奈,良久庚桑楚若有似無輕歎一聲:“你當真想過與我同死?這一年裏所有的一切,難道不都是欺騙?”
“生則同眠,死則同穴,今生今世,此情……不渝。”張口,兩行清淚順著腮邊滑落,她顫抖不成人形,“說這句話我是……認真的。”
他粲然微笑:“有你這句真,我死而無悔。”
她隔著牢攔與他互相凝視,如同隔了萬水千山,隔了山河大地。無意識走上前,她敲著牢攔,一下又一下,雙手很快鮮血淋漓。
抓住她手,庚桑楚溫柔看她:“那日我問你,什麼才是你真正想要的,你說天下安定。”
“我如今終於擁有天下了,我可以給得起你了,蕭冷兒。”他含笑望她,柔情繾綣,癡醉無限,“拱手河山……能討你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