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不是尾聲
紅色中國走過了六十年的歲月，已經是整整一個甲子了。但作為曆史長河，或許僅僅是一瞬間的事。不管怎麼說，她是站住了，不僅站住，而且站得很穩！中國共產黨人為了這個大業的守成和發展，在和平的環境中經受住了風雨的搏擊和考驗，正帶領著這個東方巨人在世界舞台上呼喚著風雷，迎接著一個地球的挑戰！
整整三十年的改革開放，把中國變得繁榮昌盛起來、變得強大和威風起來，也變得複雜搖曳起來！
經曆過戰爭洗禮的老一代人徹底地告別了曆史舞台，和平年代成長的一代晚輩接過了父輩們手中的接力棒。他們麵對的是：
中國的航船能否勝利續航！
國際上那些視我為敵的虎視眈眈！
人們對物質欲望永不滿足的追求！
文化對於民族之魂的重塑和發展！
……
共產黨人能不能不蹈蘇共的覆轍，能不能永居潮頭的前列，能不能堅如磐石地長期執政，能不能不脫離群眾永葆青春……
這，將是一個曆史的答卷！
真正的風雷好像剛剛開始。
執政黨中央級的幹部被反腐敗的鐵拳打倒了！共和國數十名省部級幹部被中紀委查了！廳級、處級的貪腐者，已經開始有了潰倒之勢：權欲貪腐、金融蛀蟲、色情官員、吏治昏憒、利益集團，等等，雖在頑強抵抗，到底擋不住人民民主進程的鐵流，擋不住千千萬萬老百姓睜開了的眼！
……
柯明進了監獄。
黎明也被“雙規”。
中國反腐敗的風雷正在把濃濃烏雲撕裂開來，滾滾雷聲越來越緊，大海卷起了萬丈巨瀾……
秦嵐在得知黎明被處理的信息後回歸中國內地了。
那是中國最冷的季節。秦嵐沒有等到慶生為她辦理好手續就回來了。一旦決心回歸，秦嵐就一天也在台待不下去了，她已經到了“天命”之年，回憶半生，突然感到活得太累，需要解脫，而且一下子感到沒有了牽掛。自北回歸線與慶生那狂熱而痛苦的一夜之後，秦嵐就開始清醒了，她終於看清了自己在慶生心目中的地位，終於看清了慶生虛幻的追求和懦弱的本能，終於看清了兩代人恩愛情仇的結局。她決心回歸中國內地，是要與慶生作一個了斷，是要回故土作一個了斷，是要作一個葉落歸根的了斷！
天很冷，零下十幾度，嗬氣成霜，滴水成冰。
但秦嵐似乎不冷。她從台灣歸來時台灣還很熱，回到中國內地不得不穿上風雪大衣戴上口罩，脖子上的紅圍巾偶爾飄起來，儼然像幾十年前農村姑娘的樣子。好在越走越暖和，故鄉的氣候到了元月末，也便開始轉暖起來。
慶生在省城接待了秦嵐。他與夫人秀琴一起去機場接回秦嵐，在酒店裏吃了一餐。然後把秦嵐領進他在省城的新居，吃了一頓自家人的飯。看了新居秦嵐說：
“不錯，是發達些了，大房子啊！我在台灣想都不敢想啊！”
嫂子秀琴說：“妹子你光看房子大，你看家裏有啥？”秦嵐說：“我看不缺啥啊！”秀琴接著說：“秦嵐你一來這兒就熱了，就住家裏吧，也給你慶生哥添點熱氣！”秦嵐就聽出一點鹽味，說：“我一會兒就住旅店吧，不給你們添柴火了！”慶生不答應，好不容易才將秦嵐留下住在家裏。
第三天，慶生和秀琴領著秦嵐，看了秦始皇留下的墓塚和出土的兩千多年前的兵陣，秦嵐說：“這是我們秦家的祖宗哩，中國人真偉大！”又看了幾處皇帝陵墓和大唐慈恩寺，在轉繞皇城一周的城牆時，秀琴說我就不陪了，讓慶生好好陪你說說話吧，就回家去了。
在城牆上，慶生問了秦嵐回歸後的打算，也說了眼下秦嵐回歸後工作聯係的情況。說是目前回中國內地，憑著你的記者身份可以在省報或電視台工作，但隻是臨時聘用身份，要徹底解決正式在崗編製，還得從雲南那邊費些周折將外辦關係轉辦過來，如果順利，還可以恢複公務員身份。秦嵐聽後笑了，說：“我還需要公務員身份嗎？”慶生不解，秦嵐說：“你幹了一輩子中國公務員，你不覺得你缺了點什麼嗎？”慶生便有些不悅。過了一會兒，秦嵐說：
“哥，你明天領我去一下南山寺吧，聽說那裏有些靈氣的！”
“好！嵐妹想去哪裏哥都陪著你！”
第二天，賀慶生一個人陪著秦嵐去了南山寺。這個南山寺位於終南山北麓的一個峪口，傳說是老子當年傳過經的地方，後來煙火鼎盛，寺廟擴大。改革開放以來，人民把這裏作為了文化旅遊景點，出資打造，山門大開，新修了靈光佛塔，整築了樓台水榭和樹木花園，遠遠望去雲遮霧罩，一派神秘之象，進入後層層疊疊，曲徑通幽一時不分東西。
慶生和秦嵐在靈光佛殿外照了幾張相。秦嵐燒了一炷香說是祝福哥哥，也祝福我自己。
出來時，一道長拉住秦嵐的袖子說你算個卦吧，我看你眉清目秀，很有緣分，願給你卜上一卦不收分文。秦嵐欲答應道長，慶生說不必了吧，我也曾卜過卦的，都是圓滑之詞、哲理之語，不求也省卻煩惱。其實慶生真是怕秦嵐卜一下卦反而影響心情。秦嵐說也罷。那道長卻將秦嵐拉在一旁說了句悄悄話，秦嵐臉色微紅，謝了道長，便與慶生一塊兒往城裏回。
一路上慶生試著幾次想問秦嵐道長給她耳語些什麼，但每到問時秦嵐便打岔繞開話題，慶生一想秦嵐不願說也就不再問了。
他們約定，過年前一路去給父母上墳，先去淩芬母親墳上，然後去秦嵐父親、慶生繼父秦光明墳上。
秦嵐回到了陽壩。
她對這裏已經完全陌生了，原來前麵不遠處的機耕路沒有了，代之而起的是一條黑色的柏油路麵，平整而寬闊。村子裏再也見不到草房，統統變成了兩三層的紅磚小樓房。後門不遠處的大水塘還在，但已經是四麵水泥砌就，四周栽滿了香樟樹，並擺放了不少茶桌凳子的現代魚塘，這裏是村長哥哥辦的“農家樂”，聽說一個月可以收入三四萬元，當然這是在春夏季節人們的旅遊旺季裏。
哥哥柱子明顯老了，臉上過早地爬出了橫豎著的皺紋，肚子明顯地鼓了起來，顯示著一個村長的威嚴。柱子跟妹妹不是很親，因為他們在一起生活的時間太少，但對秦嵐還是熱情的，畢竟是一母同胞。他用爬滿皺紋的笑臉告訴了秦嵐這些年自己的進步和發展。秦嵐說：“你也算百萬富翁了吧！”柱子說，哪裏哪裏，當然幾十萬吧還是有的，但有不少貸款啊！柱子媳婦就不失時機地告訴秦嵐，柱子現在富了，但心也花了，賭錢麻將紮金花樣樣都會，雖不敢嫖女人但私下裏也有幾個相好的，錢也就用不到正道上，要不我們早就百萬富翁了，還等這時！完了看著秦嵐穿著的深咖色風雪大衣，就嘖嘖稱讚，秦嵐說我給嫂子送一件吧，弟媳婦就高興得眉開眼笑。
晚上，秦嵐問哥哥：
“你現在有錢了，下一步打算是什麼？”
柱子答：
“當地主，娶老婆，生孩子！”
“不是計劃生育嗎？你兩個孩子了，還想生？”
柱子說：“現在農村富人就顯擺孩子哩，偷著生，也沒人管，聽說啥時生娃放開哩！”
柱子聰明起來，接著說：“妹呀，你生個孩子抱回來，我幫你帶！”
秦嵐笑著說：“我的指標都讓你用了啊！”
睡在哥哥落成兩年的新樓裏，秦嵐幾乎一夜未眠。她徹底失眠了，她從小的時候想起，淩芬母親的撫養、與慶生哥哥的歡樂歲月、缺吃少穿的愁苦日子，還有父親光明的無賴和掙紮……想著上學後幾十年來的顛沛流離，從雲南到香港，從香港到台灣，自己拚命的奮鬥和辛酸；想到自己一生婚姻不順，唯一寄托情愛的哥哥最終的背叛，以及那些放不下的苦苦思戀，這都是命啊！命運讓我一生不得歸家，命運讓我終生無嫁無娶，我根在何處？情在哪裏？魂歸何方？秦嵐不由得淚水潸然。
驀地，她記起南山寺老道長的耳語：
“我觀你有仙風道骨，隻可惜今生紅塵未絕！”
想著流著淚，第二天眼睛就紅了起來。柱子媳婦見了就問怎麼啦？柱子氣你啦？
秦嵐說：“不是。可能氣候一下子沒有適應，睡得不好！”
幾日以後，就是農曆年末了，周南的民俗，一進臘月門，遠遠近近的親人們都要回到故鄉給先人們上墳燒紙，差不多從臘月二十前後一直燒到臘月三十日和正月初幾，就是讓死去的先人們也能跟著家人一起過年，並在另一個世界裏保佑兒女親人平安幸福。
慶生一行人分兩輛車前往南山公墓。這個公墓始建於九十年代，如今已聚集起幾萬餘眾，重重疊疊的墓塚在綠樹掩映中錯落有致地沿山勢而上，有的是古代式的涼亭廊柱，聽說要花十餘萬元。大多數是仿西式的一塊墓碑，占地四五平米，花費萬餘元。慶生父母的墳墓選在半坡上，麵朝周南縣城的賀灣方向，墓碑上刻寫著父母的生卒年月和子女們立碑人的名字。慶生隻是把一張父親的照片與母親淩芬的骨灰合葬在一起，也算是了卻了兒女們的一個心願。
慶生跪在墓前，叩了六個頭，心裏默默地說：
“我的父母啊，你們給了我生命，養育我成人，兒子今天無以回報啊！唯以此心向父母在天之靈告慰：兒子沒有辜負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