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彩虹過後
賀慶生送走了秦嵐,心情就沉重和鬱悶起來。幾天裏從高雄再往北走,經台南到嘉義,又參加一次公務活動,然後便去了阿裏山和日月潭。慶生情緒不好感到看景不如聽景,阿裏山跑兩三個小時,就見了滿山的檳榔樹和一些茶園,買了很貴的茶葉做回家送人的禮品,有的廳長們一下買幾千塊錢的台灣高山茶。到了日月潭,才知是一個高山湖泊,水倒是十分清澈,景點不錯,但遠不比杭州西湖。孤島上一塊石碑,一麵鐫刻著“日月潭”,另一麵刻寫著“千秋苦旅”幾個大字,慶生眼圈有點發紅,就在石碑下照了一張相。
當晚住日月潭賓館,靠山臨水,風景十分優美,但慶生全然沒有了興致。晚上輾轉反側不能入睡。想著來台之前的縷縷情絲、北回歸線的魂魄欲斷、秦嵐充滿無奈和淒涼的眼神,他在心裏罵著自己無能、沒有勇氣、偽君子。他甚至不明白為什麼自己一見那顆黑痣便轟然潰敗,為什麼與秀琴過性生活時活力充沛?是自己老了,還是對秦嵐不是真情?為什麼自己豁出去想要接受秦嵐時卻是那麼徹底的失敗?同誌們照相都選刻著“日月潭”三字的石碑,而自己卻偏偏選擇了“千秋苦旅”的背景做紀念。這麼思來想去,賀慶生才感到自己過得悲苦,感到了自己人格的兩重分裂。他在心裏承認自己是愛著兩個女人,但又在心裏說自己太自私太虛偽太沒有男人氣。
過了南投和台中市後賀慶生兩次給團長洪江請假,要求提前返回台北,洪江已把握好慶生沒有其他意圖,也就同意讓慶生提前一天回到台北,第三天與代表團彙合時完成最終考察任務。
慶生急急趕回台北先去了秀琴在台北的侄子家裏,帶去了家鄉的茶葉等禮品,見到了台北市和嘉義市的兩兄弟。然後與秦嵐聯係去看堂姐賀玲,但秦嵐說去執行公務答應晚上回見。慶生隻好由台北兄弟的車送,終於找到了賀玲的咖啡屋。姐弟相見自是高興非常,相約晚上叫上秦嵐等一塊兒吃飯,慶生因想著秦嵐也就答應,在高雄的台灣老三也答應晚上趕來參加。
是夜,台北燈火通明,“101”大樓在黑夜裏仍然是明亮如炬,雄立於群星之中。賀玲、慶生、天佑、天齊和後來趕到的台灣三弟天亮加秦嵐六人齊聚一堂,找一個較為繁華處的酒店,居高臨下觀看夜景,故鄉人相逢,熱烈和興奮溢於言表。除慶生外,其餘五人都相互有過聯係和照應,算是熟人。但說起慶生與賀玲秦嵐的熟,那就比三兄弟更甚得多了。
大家一起合影留念,拉起家常,說起父母,說起幾十年前的事,遠遠近近仿佛有說不完的話,隻是賀玲發現秦嵐話少了,賀慶生老在留意著秦嵐,就感到他們有些問題,隻是不好道破。晚飯後給周氏三兄弟說你們先回,慶生和秦嵐兄妹相逢不易,我留他們一晚讓他們再敘敘。三兄弟便同車告辭。
留在賀玲處的慶生兄妹有些不自然起來,慶生說秦嵐已經陪了我兩天,說了很多話,秦嵐說是啊是啊,慶生哥還給我上了政治課呢!慶生尷尬起來,望著秦嵐隻是苦笑。
賀玲想了想說:
“海外相逢是大緣分,兄妹海外相逢更是天緣,願你們留下難忘的記憶!”
慶生忽然記起賀玲北京煮酒時的話,“感情這個東西,有時超乎理智,使人愛恨交織”,“千萬注意不要走極端,不要因情傷身,更不能因小失大”。忽然覺得自己這“三不要”做得不錯,符合了要求,但想想對秦嵐的愛卻還是那麼深沉,隻有愛和深深的歉疚。便接著賀玲的話說:“賀玲姐放心,我和秦嵐畢竟是兄妹,能在台灣相逢是前世修下的姻緣,我們兄妹一起吃過苦,有很多的相同點,我會十分珍惜這份兄妹之情,隻盼望秦嵐妹妹幸福如意!”
秦嵐沒有接慶生的話題,卻給賀玲說:
“玲姐,我已經答應了慶生,準備回中國內地去!”
秦嵐沒有叫哥而隻叫了慶生的名字,讓賀玲心裏忽閃一下,又聽說秦嵐要回中國內地,便有了幾分估計:一是慶生與秦嵐在台灣已發生關係;二是正在為回中國內地後如何處置家庭矛盾和具體事宜做更多思考,因此顯得偶有憂心。也就不再多想,就說秦嵐你如果要回中國內地一定要辦穩妥,千萬不可疏忽大意;另外還說起計劃在台辦一次兩岸論壇,把周南和鑫州在台人士都請來,到時還邀請你們二位一定參加。慶生秦嵐都欣然答應。末了,秦嵐說我送哥哥回圓山飯店,賀玲也覺很好,就沒留他二人。
秦嵐開車一路飛快,慶生知道秦嵐心裏難受但不知該說點什麼,又怕影響秦嵐開車也就無話。車窗外,大街上行人稀少、車流不斷,不少的台灣青年騎著摩托穿行於汽車叢林竟然如魚入海,霓虹燈、電子屏,加汽車車燈,給馳過的車輛拉出一束束金紅色的彩線,台灣夜景的確不錯。一小時不到,秦嵐把慶生送回到圓山飯店,慶生要秦嵐到酒店歇息一會兒,秦嵐說不了,要回家趕稿子,慶生說明天我去家裏看看,秦嵐說房子太小,哥哥不看也罷。
慶生見秦嵐執意要走,就知道了自己傷透了秦嵐的心,無奈隻好將秦嵐送到車上,卻見秦嵐淚流滿麵。慶生強拉住秦嵐的手試圖抱住她,但秦嵐拒絕了。秦嵐抹一把眼淚,平靜地給慶生說:
“哥,請你相信妹子,再見!”
說著開動了汽車朝著前方馳去。
賀慶生勉強從嗓子裏擠出:
“嵐妹再見……”
一陣冷颼颼的風吹來,賀慶生打個寒戰,心裏說:
“嵐妹,對不起,不要怪我!”
“再見了,嵐妹!”
幾天後,訪台團集體回到了省城。
賀慶生回到家裏,秀琴自是高興,趕緊端茶遞水,慶生發現給自己的一雙拖鞋已經換成新的,軟綿綿的穿著很舒適,心裏說還是夫人照料周詳,便拿出兩筒高山茶說是周家兄弟的禮物,然後拿出一條白色精致的珍珠項鏈給秀琴帶上,秀琴問你買的還是誰給的?慶生照實說是秦嵐給買的,秀琴聽了,就把項鏈從脖子上摘下來說:“先放著吧!”
晚上,慶生注意到秀琴把床單也換成了一條流行的老土布床單,土紅色底子中加上幾個黃白色的豎條,幹淨素雅;被子綿軟又幹爽,聞得出太陽味,心裏又是一點感激。躺在床上,秀琴問起見到秦嵐了?慶生才把赴台的大致遊覽和會見三兄弟、會見秦嵐賀玲的細節說了一遍,當然他未能如實地說出北回歸線那一晚的情景,隻說秦嵐記掛著嫂子專門精心挑選了一條珍珠項鏈讓帶回。秀琴聽了,突然問慶生:
“你說秦嵐陪你兩天?”
慶生說是的,也是應該的。秀琴似有不信,又問:
“你說秦嵐想回中國內地來?”
慶生說是的,葉落歸根,這是傳統和必然,秦嵐也不小了,總還是想著故鄉啊!秀琴說那倒是,誰想著我們老了卻離開了故鄉。最後說:
“你也跑累了,早點睡吧!”
慶生又想起了秦嵐,想起她回中國內地的話,想著想著,秦嵐腋下那顆黑痣又浮現眼前。他一翻身抱住秀琴,說要看看她腋下那顆黑痣。秀琴也不反對就張開胳膊,慶生細細看著,想著世間竟有這麼奇特的現象,就有一股衝動升起,他便更緊地抱住秀琴,更感到活力崛起。秀琴知是半月未見,便配合起來,喃喃地說:“別猴急,慢點!”
慶生成功地馳入了大海,像一個勇敢的博浪者,迎著一個個巨浪,從峰穀衝向浪尖,駕著舢板自由地滑行在波峰之上,仿佛年輕時代遊泳的勁頭自由而舒暢,他一會蝶泳一會蛙遊,爬在波濤之上起伏跌宕,最後被衝上岸邊,躺在細柔的沙灘上,靜靜地回味著勝利的超越……
賀慶生恢複了男人的自信,但同時卻在產生著深深的疑問和更深的自責。
過了兩天,省委組織部幹審處突然電話通知賀慶生去一趟。為什麼事呢?賀慶生有點惴惴不安,心想反正去了就知道了,就按時間去了幹審處。幹審處長接待了慶生,告訴他讓他寫一份關於鑫鋼事件前後一段時間與趙春月聯係的情況和與柯明同事時的印象及評價,寫好後交幹審處。
賀慶生有些摸不著頭腦,是調查我吧,時間已過去一年多了,我和趙春月的事是清楚的。為什麼又要寫對柯明的評價?這不是為難人嗎?人家官都升了,至今評價又有何用呢?但組織上要,隻能寫,硬著頭皮也得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