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不是尾聲(2 / 3)

秀琴以兒媳身份也給父母叩了六個頭。

秦嵐第三個跪下,一句“淩芬媽媽”沒叫出聲,竟然淚流滿麵。也許,她一到母親墳前就想起了過去,也許,是為自己和母親兩個女人的命運跌宕而哀傷。秦嵐把說不出來的話藏在心裏,連著叩了九個頭。

……

下午去陽壩村給秦嵐生父上墳,秀琴說我不去了,秦嵐慶生也不勉強,就他們兩人去了墳頭。這是一個土葬的墳,磚砌的拱形墓頭上鑲嵌一塊石碑。占地足有一分,大約是村幹部的特殊權力,使得秦光明死後有了一塊土葬之地。又聽說這裏已經作規劃用地,遲早得要遷走。

作為親生女兒,秦嵐給父親叩了三個頭,說:

“父親,女兒回來給您添土,你一生屈辱活得也是不易,女兒不孝,尚盼你在天之靈善良寬厚,也給我娘贖一回罪過!”說罷竟也掉下幾滴亮亮的淚水。

慶生給繼父秦光明的墳頭叩了三個頭,站起來複又鞠了一躬說:

“繼父,我們曾經相互仇恨過,請你原諒我那時的無知和魯莽!當曆史的煙雲過去,我們或許應該相互原諒。人生苦海,悲歡離合,都得走下去,我們無法選擇,但我們終會諒解!”

慶生說著,喉嚨也發緊起來,秦嵐拉了他一把:

“哥,我們走吧!”

望著遠山的夕陽,雨後的天空半邊煙霞,一條彩虹橫跨天際,給夕陽增添了壯麗。忽然看見這種景觀,秦嵐說哥哥我們小時候見過幾次的,慶生說:

“是啊,人世滄桑轉眼幾十年,有過多少辛酸和回憶!但夕陽依舊雲霞依舊啊!”

秦嵐聽了眼裏複又浮起一層雨霧。

春節期間,秦嵐讓慶生領著,先後去看了老舅媽文英、國強夫婦、逢秋一家。因春月回了省城,隻通了電話。過了初六,秦嵐說她要回雲南一趟,見見故友和老師,慶生理解,就說你也順便去外辦辦辦自己的事,秦嵐點點頭。

正月初七,秦嵐獨自去了雲南。

到雲南後,慶生跟秦嵐通了電話,秦嵐說已順利到達。一周後又通過兩次電話,秦嵐說一切安好勿掛念。一晃半月過去了,賀慶生坐在辦公室裏,看文件一掃而過,看電腦記不得看些什麼,總感到煩躁不安。於是抓起電話給秦嵐打去,那邊卻是忙音或無人接聽,慶生越發躁動不安起來,總預感到有些事要發生。

回到家裏,秀琴一看就知慶生心裏有事,見他一聲不吭,悶著不說話,秀琴就說:

“魂丟了!才幾天不見,人家一走,你就魂不守舍!”

慶生就想發火,把秀琴瞪了一眼忍住了。

正在這時,手機“嘟嘟”叫起來,秀琴聽了說:“快接電話,你的親人來電話了!”慶生沒吱聲,把手機打開,是秦嵐的信息,一行字飛快地撲入眼簾:

“親愛的慶生哥!我終於明白,我隻是你一生的精神牽掛。回到中國內地,回到故鄉,見了你們,我已了卻心願。

你很想知道那天南山寺道長的耳語吧,我告訴你,他說我可以了卻塵緣。

慶生哥,就算是永別的話語吧,你不要找我,我不會死。如還有緣,說不定哪天,我們還會相見,那時,我已經無牽無掛。

保重!

妹嵐”

慶生飛快地看完手機屏幕上的信息,又趕緊翻回來細看一遍,不由得掩麵而泣,淚水從指縫間流下來,掉在地板上,竟是一個小潭。

秀琴從廚房出來一見,大吃一驚,就問:

“怎麼啦?秦嵐怎麼啦?”

慶生抬不起頭,隻把手機給了秀琴。秀琴掃了幾眼終於明白這是秦嵐給慶生的最後一封信,就是說今後再也不會見上了,便生出幾許同情和哀傷來,感到自己有些對不起秦嵐。

其後的兩天裏,慶生幾乎沒有吃飯,好像生了一場大病,急得秀琴不離身地伺候,也忍不住罵幾句:

“勾魂的妖精!”

周末,慶生向單位請了年休假,他決心要去雲南找回秦嵐,哪怕萬水千山,他也要不遠萬裏找到秦嵐!

秀琴知道了慶生的打算,就有些氣得發瘋,說:

“你去哪裏找,人家走了又不是死了,以後還會回來,你丟魂落魄地去攆個破女人,你丟你的人還丟賀家的先人!”

慶生伸手就打了秀琴一個嘴巴,他恨透了秀琴說秦嵐是破女人。

秀琴沒有還手,那仍然黑黝黝的眼裏閃動著淚花,說:

“你去追吧!去了就別回來!”

慶生收拾好行李,注意拿上銀行工資卡,就回到辦公室,接連打了數十個電話給秦嵐,仍然是關機。又打了一些朋友的電話,接通後卻無話可說,隻是問候幾句。竟又下意識地撥通了歐陽意茹的電話,欲言又止,終讓歐陽摸不著頭腦,說“我找你去”。

終於掛了電話,見窗外已是夜幕下華燈初放,慶生下樓信步走向市政廣場,向著北山的一條大街,漫無目的緩緩走去。街上行人不多,隻有汽車電掣般地馳過。

忽然間,後麵一隻手推了自己一把,賀慶生以為自己無意間撞著了別人呢,一回頭,卻見是歐陽意茹。沒等慶生發問,歐陽說:

“我從您出辦公室就跟著您,看你神魂不守走到這裏,怕出什麼問題,這才驚動你一下!”

賀慶生見了歐陽,忽有一種衝動躥起,他甚至把歐陽當作了秦嵐,想把她緊緊抱住,再也不能丟了。歐陽見了略有詫異,給慶生說:

“我們去個茶座坐一會兒吧,好嗎?”

慶生順從地跟著歐陽走入一家茶吧,找一個小小包間坐了下來。這時歐陽才發現慶生眼含淚光臉上消瘦一圈,就輕聲問道:

“如果信得過,請告訴我?”

賀慶生終於將秦嵐出走的事說給了歐陽。盡管敘述簡潔,歐陽還是聽得明白。停了片刻,歐陽意茹說:

“我陪你去雲南!天涯海角,我陪著你走!”

慶生感到一股暖流在胸中穿過,終於回過神來,他忽然感到歐陽來得正是時候。是啊,去雲南總得有個人啊!秀琴不能去,春月忙不開,誰去?一個秦嵐的影子歐陽意茹的出現也許正是天意。

歐陽說:“我今晚即給單位請假,也請休假,時間可以長點!”

賀慶生望著歐陽那酷似秦嵐的眼睛,點點頭說:

“好吧!你還真的像我的秦嵐妹妹!”

兩天後,賀慶生帶著歐陽意茹一路趕到雲南,秀琴賭氣不給慶生送行,慶生也就正好避免了暴露歐陽意茹,隻說有同事同機照顧不用操心。

二月裏,雲南昆明陽光明媚,氣候如春,花團錦簇,氣溫二十多度,不熱不冷,正是一個旅遊的季節。

慶生與歐陽找一家飯店入住,顧不得觀瞻市容,也不理大理、麗江的遊玩之旅。趕在上班時間就先去省府外事辦求見領導。為防止見不上,歐陽給外辦辦公室同誌說:這是我們省的文化廳領導,這樣才受到了熱情的接見。

慶生跟外辦主任訴說了自己妹妹秦嵐曾在雲南的情況和當前回國後的工作問題,外辦領導說前不久接待過秦嵐,但她沒有提出要求單位提供什麼幫助。慶生聽了心裏一陣發冷,看來秦嵐就壓根沒想到要恢複中國內地的工作。遂作告辭,也就沒有答應外辦的宴請之邀。

接著慶生、歐陽找到了當年秦嵐上學的外院,如今這裏早已煥然一新,上千畝的校園走得人腿生疼,好不容易找到當年秦嵐的英語係班主任時,老教授已是風燭殘年、口齒不清。終於記起秦嵐時,老教授用手寫下幾個字:

“秦嵐好,看我後走了。”

慶生失望了。原本想來雲南通過外辦和學校能找到秦嵐或掌握她的去向,這下看來,已是猶如魚入大海,要尋起來,難上加難。

跑了兩天,人困馬乏,晚上兩人相對無語。

休息一陣,歐陽似乎泄氣,試著給慶生說:

“領導,這怎麼辦呢?怕隻能盡盡心了!”

賀慶生抬頭望一眼歐陽,有些生氣:

“這麼快就失望?這才是開頭啊!就是天涯海角,我也必須找到!”

歐陽一聽,心裏備感激動,她其實是想試探一下賀慶生的。

“多好的男人!”歐陽又在心裏給慶生加分,不由接著慶生的話說:

“心至誠,鐵樹開花!心至誠,菩提發芽!我算是見到了一個真男人!”

說完臉不由得發起燒來,幸而燈光不亮,屋子裏朦朦朧朧,不由得又偷看慶生一眼。

慶生全然沒有發覺。他此時想到的是秦嵐留下的信息“了卻塵緣”“無牽無絆”,就再次斷定秦嵐可能已入空門。如果這樣,秦嵐就是回拜故土親人、告別人世情緣、做好入空門打算多日了。雲南一行,算是一次青春歲月的懷念罷了,此刻,可能早已出入佛門,與青燈黃卷為伴了。

這一夜,賀慶生打發走歐陽後,獨自流淚歎息,想到自己對不起妹妹,竟然把一個癡情於自己的人逼上絕路,遁入空門,豈不是自己至深的罪過嗎?這時,他才突然意識到,人的感情竟是如此複雜,在心愛與情愛之間說不清道不明。理想中的愛情往往讓步於現實中的情愛,而突破現實卻需要多大的勇氣和超越啊!他真愛著秦嵐,但又感恩著秀琴,這究竟是傳統美德還是封建羈絆?一個能為他癡守一生的女人,難道不應該享受至真的愛情嗎?一個真摯堅貞一生奉獻給自己的女人,難道不應永遠珍惜嗎?一個忠誠的男人難道非得廝守著逝去的愛情嗎?慶生又想起賀玲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