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勸告(2 / 3)

襯衣有些萎頓地靠在鐵椅上,過了半晌,才歎息說:“唉,即使他不那麼清白,我也希望他留著這兒。徐書記賣官,又建什麼廣場大樓,把登縣搞得像爛牛屎,要是再來一個徐書記,日子又難過了。”

“是啊,就隨他們折騰去,我們普通老百姓嘛,還是聽天由命吧,隻要不生病,就是萬幸了。”T恤的語氣充滿了無奈。

豬玀!

當T恤提到父親收錢時,柴鬆怒火中燒,忍不住在心裏罵了一句。罵還不過癮,他恨不得衝上去撕爛他的嘴。但他剛剛學過法律基礎,知道憲法明確規定了中國公民有言論自由的權利,就隻能用十指牢牢抓住鐵椅的扶手,幹瞪眼了。過了一會兒,他又覺得好笑:“我爸怎麼可能做這種事呢?你們也太不了解他了!”

在他心目中,父親的形象是光輝的!

他從小就經常看到,父親義正詞嚴地拒絕別人送禮。雖然在父親成為登縣一把手之後,柴鬆與他的交流少了,但父親的形象還是以前那樣。而且,在暑假這兩個月裏,柴鬆有些自強自立的言行,屢屢遭到母親的反對,卻得到了父親的支持。這讓柴鬆更加信任父親。

他回味著兩人的對話,想到“人是會變的”,心裏抖了一下,便忍不住扭過頭去,很認真地對兩人說:“兩位大哥,你們既然認為柴書記有問題,怎麼不去舉報呢?”

兩人看了他一眼,又對視了一下,忽然哈哈大笑,那T恤笑完了,就以老資格的姿態說:“哈哈,你還是學生吧?社會上的事情啊,你們不懂,不是想象的那麼簡單!官官相護,上哪兒告去?最怕告不了不說,還惹來一身麻煩。反正是公家的事,隨他們怎麼搞!”

柴鬆當時就想:“學生怎麼了?學生就不懂社會嗎?難道社會就是一個謎,誰都猜不透?亂彈琴!學生也有自己的思想,特別是大學生,都是成年人了,哪有什麼不懂呢?”

T恤說完,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再看了看柴鬆,臉刷的一下變得慘白,他在襯衣耳邊嘀咕了幾聲,襯衣也是滿臉的驚恐。T恤用顫抖的聲音,戰戰兢兢問柴鬆:“你和柴……柴書記蠻……蠻像的,你不會是柴……柴書記家的公子吧?”

柴鬆一愣,趕忙說:“那怎麼可能,我哪有那個福氣啊?”見兩人還驚疑不定,就向他們探著身子,把火車票遞到他們眼前說:“不信的話,你們看看這車票,最差的綠皮車,硬座,好幾個小時呢!我要是柴書記的兒子,還會在這兒等車?我有個同學,父親是水利局長,上學回家都是專車接送。其實,我跟你們一樣,最痛恨貪官汙吏了!”

兩人都鬆了口氣。

T恤還說:“是啊,中國這麼多人,長得像也很正常。我以前的工地上,有個小夥子又高又帥,還很像‘小馬哥’呢……”

襯衣突然說:“哎喲,在檢票了,趕快!”

兩人拎起白色的蛇皮袋,匆匆地去了檢票口。

柴鬆默默地坐在那兒,一想到T恤說父親收錢,怒火就再一次升騰起來。但是,當他想到那驚恐的眼神時,又覺得很可悲,他的怒火也因這可悲而煙消雲散了。

柴鬆回到學校後,很快就忘了火車站的事。他一如既往地和揭蓉約會,泡圖書館,聽講座,坐在夜色下的草坪上看星星。

歡樂的時光總是轉瞬即逝,很快就到了十一月。有一天,母親打電話給柴鬆,說外婆病危,讓他請假回家看看。柴鬆到達登縣時,這個小縣城籠罩在一層薄薄的夜幕中。他感到饑腸轆轆,在路邊隨便吞了一碗麵,就直奔醫院。醫院的每一個角落都彌漫著刺鼻的蘇來水氣味,柴鬆不大喜歡這種氣味,他總覺得這是一種不吉利的氣味。在一個掛著純藍色窗簾的病房裏,他看到了外婆,外婆的眼神散淡,似睡非睡的,連柴鬆都認不出來了。他和母親守了一會兒,母親就讓他先回家了。

那個年輕的農民工所說的話,柴鬆本來覺得荒唐可笑。但是這個晚上,他親耳聽到一筆肮髒的交易,親眼見到一筆肮髒的錢,這才相信父親真的變了。

柴鬆到家時,九點剛過,父親正在會客,柴鬆對這位陌生的客人打了一個簡單的招呼。這人自然把柴鬆高聲稱讚了一番,說他靈秀聰明,定會有輝煌的前途。

柴鬆回到自己的房間,放下軍綠色背包,就在高大的掛衣櫃裏找衣服,準備洗澡。就在這時,他聽到了客廳裏的對話,兩人在進行一場交易,很肮髒的交易!

客人說:“柴書記,這是一點小意思,給您嶽母買點營養品吧。”

“都是老熟人了,何必破費呢?”父親稍微客氣了一下,並沒有拒絕的意思。

“應該的,應該的!提拔的事,還得仰仗您啊!”

“好說,問題不大,回去等消息吧。不過,這段時間裏,工作可不能馬虎喲!”

“是,柴書記說的是!我一定盡心盡力,絕不出漏子,絕不給您添麻煩。您忙了一天,早些休息吧,我先走了。”

客人一離開,柴鬆就帶著滿麵陰雲,走到客廳。客廳裏擺著一套棗紅色的組合沙發,從三麵圍著一個透明的玻璃茶幾,在茶幾外的幾米處,是一個29英寸的彩電。柴鬆見父親陷在寬大的沙發裏,手上拿著一個青花瓷杯子,正喝著茶,臉上心滿意足的樣子。

柴鬆問道:“爸,他是誰啊?”

“馬山鎮的鎮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