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
正是破曉時分,朝陽樓一片歡聲笑語,客人們多集中在欄杆邊,相互交談,或立或行,神態各異。
蘇齊精神抖擻的從大廳走來,看見陽台上的景象吃了一驚,還以為有什麼大人物來引得眾人圍觀,便也跑過去看,可樓下除了幾輛馬車什麼也沒有,失望之下雖大惑不解,但也懶得問人,就靠在欄杆上哼著小曲。
“蘇公子,早啊,”蘇齊正哼到了高潮部分,被突如其來的問候聲生生打斷,原來是寧昭站在另一邊的欄杆旁,不遠不近的向他打招呼。
“寧姑娘,早……”蘇齊又結巴起來,臉漲得通紅,不知道剛才她有沒有聽到自己唱曲兒。
寧昭見他低著頭,便走過去,靠著欄杆道,“你哼的什麼歌,很好聽。”
“揚之水。”蘇齊依然垂頭。
“很好聽。”
蘇齊聽到她說了兩遍很好聽,不禁抬起頭仔細的看了看她,見她不似說笑,臉上的紅暈漸漸褪去,神態也自然起來。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朝陽在地平線上爬起已露了半張臉,金色自那白芒中流瀉而出,從地麵延伸出一道金線,漫過黃橙紅紫,斑斕而層次分明。
樓欄上的人或翹首或眺望或感歎或無動於衷,這些美是自然的饋贈,無人會拒絕此刻的淡泊閑好。
“這很一般啊,我在山上習武的時候,日出比這要壯觀多了,”蘇齊睜大眼睛審視著不甚瑰麗的日出,“難道他們都是為了看日出聚在這兒?”
“應該是的,朝陽樓上看朝陽,比較應景嘛,”寧昭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張開五指,讓金色穿過手掌,手指邊緣頓時血肉可辨,“江湖人過的都是刀頭舔血的日子,此時此景已是十分難得,哪還管什麼壯觀不壯觀!”
蘇齊聽了極是讚同,深覺得自己孤陋寡聞,需要大大增長見識才好。
一時二人默默無言,靜看樓前的碧樹群櫻,遠處的漠漠荒丘,止不住思念家人。
蘇齊自去夜山拜師學藝,已有十多年不曾回家,雖然父母每年都去探望他,但蘇家畢竟是名門望族,探親總是時日有限,自上次分別已有一年未見了,這次下山一為探親二為見世麵,但在下山前母親又捎信說讓他別急著回家,先去淩雲山莊拜訪舅舅,順便開開眼界。他就不懂,有什麼事會比見父母還重要,拜訪舅舅也不急於一時,可父母的家書卻一封接一封,字字催他去,父母之命難違,他隻好依言行事。
較之蘇齊,寧昭卻無多少心事,即便是故國重遊,也沒太多感觸。自父兄死後,她就一直在流浪,沒有家,沒有親人,也沒有朋友,從北國一路向南,漸漸習慣了顛沛流離,習慣了提心吊膽,也習慣了麻木不仁。直到四年前,她遇到了沁西,此後,命運徹底被顛覆。這可能就是人們常說的遇到貴人,但她覺得貴人這個詞用在沁西身上不合適,應該說沁西是火,給了她光明和溫暖,讓她有了朋友又有了親人。
隨著日頭漸升,樓內的人越來越多,寧昭嫌人吵,拉了蘇齊去一樓,果見樓下人少多了,便向蘇齊得意道:“蘇公子,我說一樓人少些罷,你還不信!”
“你來過當然知道,我這是第一次……”蘇齊辯解道。
“逗你玩呢,這也當真,”寧昭嘟嘴不滿,“那我問你,你和北國世子什麼時候認識的?”
“誰?北國世子,我並不認識他。”蘇齊茫然的搖著頭。
“北國世子北泓,你真不認識?昨天我還見你們一起呢。”
“他是北國世子?”蘇齊不信,“那我怎麼沒聽他說過?如果他是北國世子,怎麼可能孤身一人,都沒有護衛。”
見他不信,寧昭不知怎麼和他解釋,隻得道,“北國世子特立獨行,這世人都知道,”還欲往下說,卻看到蘇齊使勁揉著眼睛,便問道,“你眼睛怎麼了?”
“眼裏好像進了東西。”蘇齊淚眼朦朧。
“多流點淚,東西就出來了。”
“流不出來。”
“要我幫你?”寧昭有點不確定的問他,“你信我嗎?”
蘇齊連忙點頭,隻是點頭過後,淚如雨下。
“好些沒有,我已經給你用了催淚散,”寧昭看著他的淚眼,皺眉道,“好像撒多了,還不是看你眼睛大,給你多撒了點。
“別擔心,過一會就好了,”看著他‘梨花帶雨’的臉,寧昭頗為不忍,“我們去吃早飯吧,有好吃的粽子呢。”
寧昭哄人的慣用伎倆,就是用美食。她覺得粽子好吃,就說帶你吃粽子,她覺得禾蓉卷好吃,就說帶你吃禾蓉卷,她覺得……總之,她用這招屢試不爽得心應手,不過,她哄騙對象往往都是某個固定的人,比如沁西。
於是,蘇齊流著淚跟她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