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迎上一副笑容,安靜恬淡,使人如沐春風:“婧娥夫人不必擔憂,張太醫醫術高明,一定會保夫人母子平安的。”

可惜馬婧娥卻沒有這樣的好興致領會我的深意,隻恨恨咬了咬發白的嘴唇。

“合德說的是,你現下是有身子的人,夜裏風又大,別在這站著了,走,進去罷。”劉驁說著,便牽了她的手,往殿內走去。

“這天氣真是別扭的很,前些日子還暑熱難耐,這才半個月工夫,便有了秋意,夜裏出門倒覺得涼的很。朕幾日不去上林苑,上林苑的菊花竟都開了,合德心思巧妙,摘了些好的做成菊花茶,最能疏鬱降火。惦記著你身子重容易煩悶,便央朕一同給你帶來一些。”劉驁坐在榻上,緩緩道。

“謝陛下和趙美人記掛。”

劉驁見馬婧娥臉色不好,便道:“愛妃不舒服麼?可是方才受了涼?”

馬婧娥強顏笑笑,斂心便通報張暢到了。

因著宮中尊卑有序、男女有別,太醫為夫人、公主看病不能直視,所以隻能將床幔垂下,將玉臂伸出床幔,臂上放一方手帕,張暢在床幔外隔著手帕診脈,以表示對宮嬪的尊重。

張暢細細診了良久,劍眉卻是越皺越緊,我瞧在眼裏,眼下卻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神色,便又迅速黯淡下去。張暢雖不是宮裏最老成的太醫,卻是藝術最高明的太醫。又剛正不阿,故得劉驁禦用。馬婧娥收買幾個太醫不難,但想收買張暢,卻是難如登天。

張暢遲遲不語,馬婧娥卻朗聲道:“本宮近來一直覺得安胎藥太苦,所以並未飲用,可是胎兒有什麼損傷麼?”

張暢聞言,雙眉更是擰在了一起,指尖滲出的汗竟染濕了手帕。我心中亦不免一緊。

劉驁見狀,便道:“可是皇子出了什麼事?”

張暢倏一回神,顫顫巍巍的起身,又恭恭敬敬地向劉驁行了禮,沉聲道:“陛下恕罪。”張暢長長提了口氣,望了望床幔,又望了望劉驁,道,“婧娥夫人,沒有喜脈啊。”

馬婧娥聽著,卻也驚的掀開了床幔。

“什麼?”劉驁大驚,“張暢,你是不是診的不夠仔細?快些細細診治!”

劉驁說著,便扯下了馬婧娥手腕上的布,也顧不得禮節,便將張暢硬拽到床邊。

張暢一個趔趄伏在地上,戰戰兢兢道:“陛下恕罪,微臣可以確認,婧娥夫人並無喜脈。”

“怡靜,告訴朕,這是怎麼回事?”劉驁定定望著張暢,合德明白,這種空歡喜一場的感覺,委實不好受。

“臣妾……臣妾不知……”馬婧娥癱坐在床上,臉色早已慘白。

“陛下,張太醫醫術高明,想來不會有錯,許是其他太醫誤診了也說不準,不如召給婧娥夫人保胎的太醫過來瞧瞧,若真是弄錯了,也得對眾人有個交代,也總不至於損了姐姐的名聲。”好在張暢為人的確正直,若是換了旁人,說不準會不會著了馬婧娥的道。我上前謹慎的說著,嘴角卻幾次忍不住上揚。在這個時候說這麼一句,最好不過了。

“德勝,速傳太醫秦宇過來!”

秦宇便是那日診斷出馬婧娥有孕的太醫,已過花甲,因著是兩朝老臣,一向穩妥,又為先帝的傅昭儀保過胎,劉驁便下令讓他照顧馬婧娥母子。

入夜急召太醫並不多見,秦宇一進披香殿,見宮人舍人跪了一地,劉驁、馬婧娥與張暢齊齊望向他,他卻隻跪倒在地,並不作聲。

“秦宇,張暢道怡靜並無喜脈,怡靜的胎一直都是你負責,你再來診診看吧。”劉驁強壓著怒火,並非耐心,隻是一種奢侈的幻想,一個子嗣稀薄的父親對兒子的幻想。

秦宇目光中閃過一刹那的遲疑,卻是一動未動。一旁的劉德勝見劉驁有些不耐煩,便輕輕上前幾步,道:“秦大人,您快去看看吧,陛下還等著呢。”

秦宇跪在地上,緩緩道:“啟稟陛下,微臣有罪。微臣一早便知婧娥夫人本無身孕。”

此時劉驁卻也勃然大怒:“你在宮中多年,可知欺君罔上的下場?”

我親自倒了杯茶遞給劉驁,道:“陛下,既然秦太醫如此痛快的認罪,陛下且聽他說說,或許有難言之隱。”

我這樣溫聲細語,劉驁也不再發作,隻接過了茶杯,暫時強忍了怒氣。

“啟稟陛下,是婧娥夫人以秦家上下幾十口性命要挾罪臣,讓罪臣謊稱她有孕,甚至還向罪臣要了雞血,意圖趁機故作流產陷害兩位趙美人夫人。”秦宇的聲音顫抖著回蕩在殿內,可蒼老的臉上卻無比剛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