墜落的天燈(1 / 2)

永巷的磚地平整光滑地能照出人影,卻似有尖銳的芒刺狠狠紮在我的腳心,一陣陣刺骨的寒意由雙足蔓延至全身,刺的我快要栽倒下去。

回宮之後,陳寶林的求饒聲一直縈繞耳邊,我也沒了胃口,隻隨意進了幾口便上榻上歇下。渾渾噩噩睡了一整個下晝,方起身用晚膳。宮裏的規矩,七月十五宗廟祭祀之後,便是夜裏在安渠放天燈祈福。至於禮儀,自然不似祭典正式,嬪妃若有不適者可不必列席。不過聽錦瑟說天燈是用竹子製作底部框架,底架中間放置簡單的油燈,上麵再黏上輕薄如紗的絲絹,因底小頂大而又輕薄,故而會冉冉上升。隻是素日裏裁衣用的絲絹厚重,而輕薄者所費高昂,故而隻在七月十五這日允放。我入宮時日尚短還未見過,一時貪新鮮,便也惦記著去。青蘿年紀小最好玩耍,也央著要跟我同去。

夜色深沉如墨,滿天星子仿佛是撒了一整個天幕的碎金,唯一遺憾的便是沒有月光清輝遍地。月明多被烏雲妨自古如此,我也不是一定要苛求星月同天的。隻是今日夜風頗大,我不禁微微掩麵,不知不覺已至安渠旁,各宮嬪妃都來得甚早,三五成群說著宮中瑣事,神色自若仿佛白日之事隻是我的一場夢魘。

劉驁正與馬婧娥說話,見我到了便向我走來,我能感到隨著劉驁的腳步許多目光停留在我身上,劉驁卻不理會,隻與我道:“祭祀規矩繁瑣,今日可累著了?”

我暖暖一笑:“多謝陛下關懷,臣妾還好,陛下呢?”

“年年如此,朕也習慣了。倒是你初次祭祀,朕怕你累著。可想好許什麼願了?”

我應著,見馬婧娥走到跟前,便行了禮道:“馬姐姐懷著身孕放天燈才是極好的福氣呢。”正說著話,隻覺身側射過一道強光,原是皇後駕臨,劉驁也不便再多言,攜了皇後的手便去了。

永巷向來尊卑分明,隻有美人以上的妃嬪才可按位分依次放天燈祈福,其餘貴人隻可放水燈至安渠順流而下,而天燈水燈的規製也有明顯不同,每個天燈水燈底下刻著嬪妃的封號以示區別。皇後母儀天下,劉驁自然是要與她同放的,眼瞧帝後的天燈升上天空,絲絹上的遊龍戲鳳圖案伴著火光栩栩如生,我便也讓青蘿燃起油燈。

目送我的天燈徐徐上升,我不禁雙手合十,闔眸低語道:“原以為將配與達官劣紳草草一生,卻不想因緣際會踏入這灰瓦高牆。自進宮後雖是寵眷優渥,卻也風波不斷。我一願與姐姐在宮中平安喜樂,事事順心;二願陛下百福具臻,子孫昌茂;三願與陛下和如琴瑟,白頭相守。”

默默禱告完畢,我的天燈已承載著我滿滿的誠摯的祈禱,隨著那皎潔的月色,飄向那虛幻的世界裏去了。諸位夫人的天燈也已飛至高處,漫天一閃一閃的燈火錯落有致,竟比星子還要美麗耀眼。各位貴人的水燈也順水而去,天與渠與燈交相輝映,真真是一副盛景。

“夫人的天燈飛的這樣高,一定會心想事成。”錦瑟笑道。

我抬眼一看,果真我的天燈摶扶搖而上已是遙遙領先,心下也十分歡喜。

青蘿悄悄問我許的何願,我隻道都說願望說出來是不靈的,卻突然聽周五官道:“怎麼夫人的天燈好像熄了?”

我一愣,複又抬頭,卻見我的天燈已全然沒了火光,不僅不複方才破竹之勢,還正蕭蕭而下。我驟然鎖眉,向錦瑟喃喃道:“怎會如此?”

錦瑟忙跪道:“奴婢失言。”

顧八子亦挑眉:“天燈墜落,可不是個好兆頭。”

劉驁似乎也瞧見了,從遠處走來寬慰我道:“不過一個天燈而已,不必多想。”又對劉德勝道,“今日的天燈是誰準備的?”

劉德勝側身而出:“素日的器物都是少府的尚方令李茂彥負責。”

劉驁頷首,我強忍著心裏的不安,嚶嚀道:“今日天風大,油燈熄了也不在尚方令料想之中,陛下不必怪罪。許是上蒼嫌臣妾太貪心了。”

劉驁捋了捋我發間的鎏金步搖上的紅翡滴珠,在手背上落下一個淺淺的吻,細語道:“憂思傷脾,你若不安心,隻再放一個便罷。”

正說著,便有一舍人連滾帶爬急於星火地上前道:“啟稟陛下,合歡殿走水了!”

劉驁大驚:“你說什麼?”

“該不會是趙美人的天燈落在了合歡殿吧?”眾人麵麵相覷,皇後也是一愣,周五官卻適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