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待眾人回府,家裏方知曉此事,太妃聽說,唬了一跳,忙問道:“可傷著了?”又一疊聲吩咐丫頭去請太醫。水溶忙上前阻道:“母妃勿憂。孩兒原有防備的,兩位奶奶隻受了驚嚇,都不妨事。”水澈原在旁同婉如立於一處,聽水溶這話,心下不解,卻沒多言。太妃細細看了黛玉、婉如的神色,除了臉色比平日略蒼白些,並無其他不妥,遂鬆了口氣,合手念佛不止,又命丫頭去菩薩跟前燒香。太妃端坐於楠木雕螭椅上,長歎道:“這原本是朝堂之爭,如今竟連累了王府內眷,日後府上上上下下都防著些罷。”水溶上前躬身道:“都是孩兒的不是。”太妃擺了擺手。朝堂爭鬥之事,太妃看了大半輩子,自是知之甚明,卻不好多言,隻淡淡道:“都下去歇著吧。媳婦兒受了驚嚇,你們倆好生安慰著些,別整日跟迷了魂似的,不著家底兒。”這已是斥責了,水溶、水澈忙躬身應道:“是!謹遵母妃吩咐。”太妃看著他們相攜而去,心裏暗暗祈禱著:老王爺,你可要保兒子平安無事啊!到底不放心,又親自去佛堂添香祈福,不提。
出了萱暉堂,兩旁朱漆遊廊竹木架子上的紫羅蘭低垂至地,綠葉下的鸚哥、畫眉見來了人,撲棱棱拍著翅膀,眾人無心逗弄,俱默默不語。轉過垂花門,是幾層圓木搭的矮屋房舍,籬笆內幾隻錦雞三五一處啄著。因落花居建於西側院落,與東院舒雲堂隔萱暉堂而望,呈陰陽環抱之勢,水澈緊上前幾步,問水溶道:“王兄,你已早知此事?”雖是問話,語氣卻甚為肯定。黛玉原亦有此問,又怕水溶真是拿自己做釣餌,到時又不知如何自處。於公,水溶此舉為國為民;於私,又讓自己情何以堪。水溶覺察黛玉僵了身子,知她素來心思敏感多疑,不知又想了何處去,遂道:“不過是將計就計。兵行險招,雖然凶險,卻非不可為。”
黛玉輕抬眼眸,輕聲問道:“可是你的主意?”雖極力自持,卻掩不過水溶的心思。水溶回望黛玉,淡笑道:“我哪有這心思,是太子黃雀在後。”黛玉鬆了口氣,又見水溶似笑非笑的看著她,頓覺臉紅發熱,忙別過臉去。水澈卻聲一沉,“太子?”水溶不鹹不淡道:“是我們小看了太子了。”水澈雖有諸多疑問,也知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遂對水溶拱了拱手,與婉如回了落花居,不提。
禦書房內,四角落花磯上擺著碧蓮葉樣玉碟,碟內托著冰塊供皇上消暑解熱,皇上一身明黃九龍皇袍,腰束金絲九連環玉帶,端坐於大紫檀桌案後,神色肅然,濃眉微皺,手中禦筆卻遲遲沒有落下。身後小太監們手執孔雀羽扇不緊不慢扇著,大氣也不敢出一聲兒。許久,戴權小跑著進來,打著千兒道:“回皇上,太子和四皇子在殿外候旨!”皇上歎了口氣,合上奏折,將筆橫擱在硯台上,揉揉眉心,方沉聲道:“傳!”戴權忙挑了拂塵,高聲唱道:“傳太子、四皇子!”太子峨冠博帶,一身鑲黃五爪遊龍長袍,旭佑卻隻著了玄色錦袍,跪地叩頭道:“兒臣給父皇請安!”皇上看著地上兩個兒子,一個沉穩仁厚,一個冷峻決絕,隻是皇位隻有一個,而自己作為君王,是該做出選擇的時候了。戴權是皇上身邊的老人了,察言觀色,悄悄帶著小太監出去,輕輕關了門,囑咐內侍監遠遠守著,自己對跟著的小太監使了個眼色,小太監尋了個眼錯不見的時候,偷溜去了鳳鳴宮,不提。
禦書房內什錦格上的自鳴鍾當當幾聲,打破了沉悶的氣氛,皇上一瞬間似乎蒼老了十歲,聲音低沉威嚴,“旭佑,你私自屯兵養士,勾結朝中重臣,你可知罪?”旭佑見皇上問也不問,直接責怪下來,心裏覺得委屈,遂抬起頭來,挺直了身子,硬聲道:“父皇,兒子不服。旭……太子同北靜王亦私交甚篤,這是滿朝皆知的事。父皇若是要定兒子的罪,那太子也難逃其責,亦該同罪方是公道均勻。若父皇偏愛太子,兒子雖死難服!”“放肆!”皇上不想他張口就是這些大逆不道的話,“你這是同朕說話的口氣嗎?幾年沒見,朕看你連君臣之禮都分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