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嘯的眼中有淚,他說,“那時候我才明白,其實父親是有意識的。於是我湊到他耳邊大聲問,爹,你想說什麼,你到底要告訴我什麼?可也就在這個時候,繼母匆匆忙忙的從外麵走了進來,一下子把我推到一邊,說爹需要休息,不要吵到他,然後就把我趕了出去。從那之後,我再也沒有機會單獨待在爹的床邊。”
又過了半年的時間,張嘯家裏就隻剩下住的那所大宅子。繼母也沒有之前那樣對父親上心了。張嘯發現,她經常在後門與一個陌生的男人交頭接耳,而三天後,那個女人卷了最後的珠寶首飾,跑了。
“直到別人拿著房契找上門來,我才知道,她已經把房子抵押給了當鋪,拿了一大筆錢。而我和重病的爹,被掃地出門了!”張嘯嘴裏說著,雙手死死的攥著拳頭,我知道,他在極力忍耐著,不在我們麵前崩潰。
八叔問,“那你為什麼到了涯鎮,又假裝是張寡婦的堂弟呢?”張嘯說,“爹死後,我用盡僅剩的一點銀子,買了口最薄的棺材,把他安葬了。之後我就在酒館裏跑堂,一邊賺錢養活自己,一邊尋找那個女人的下落。老天不負有心人,終於,我查到了,那個女人來自涯鎮!”
“什麼?”八叔一驚,隨即搖著頭道,“不不不,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我這麼和你說吧,這涯鎮上的大姑娘小媳婦,我心裏都有數,最近根本沒有人出去過。據你所說,她從認識你爹,到嫁給他,謀求他的家產,再到她逃走,至少需要一年的時間。沒有,涯鎮上絕對沒有這樣的人!”張嘯說,“不,有的,而且我爹被害是三年前的事情,她絕對有這個可能!”
他說的信誓旦旦,不像是編造出來的,我問,“聽你這麼說,難道已經有了目標,是誰?”張嘯冷笑著一字一頓的說,“就是張寡婦——張鳳!”
“是她?那就更不可能了!”我看到八叔鬆了口氣說,“張寡婦一直都在慈悲庵裏,有靜安師太為她作證,怎麼可能去和你爹成親呢!”我非常理解八叔的心情,在他的眼裏,張嘯是個外人,而在外人麵前,每一個涯鎮上的人都是親人,哪怕是他做不喜歡的張寡婦,也容不得一個外人汙蔑。
“哦?你能保證慈悲庵的尼姑沒有和她同流合汙嗎?那藏在她住處的淬了毒的暗器又該怎麼解釋?”張嘯絲毫沒有退縮的意思,反而逼問道,“你們真的了解這個女人嗎?聽說她在第一任丈夫慘死後,就淡出了人們的視線,躲到了慈悲庵。這麼多年,她深居簡出,不和鎮上的人來往,誰又能說這中間,她沒有離開過涯鎮呢?”
張嘯咄咄逼人,八叔也絲毫不肯讓步,“靜安師太德高望重,絕對不會說謊的!如果張寡婦真的離開過,師太為什麼從來沒有提起?景同,你說是不是?”他眼含期待的望向我,可我卻沉默了。
是啊,除了慈悲庵的三位師父,誰又能證明這麼多年張寡婦一直老老實實的待在庵裏,從來沒有離開過呢?想到在祠堂裏成銘輕而易舉的將靜安師太請來,我的心裏也有了疑惑。
“景同,景同!你倒是說句話啊!”八叔急了,猛的晃了我兩下,我轉向他道,“八叔,你先別急,這件事,我看多半是有疑點的!”一向敬重靜安師太的八叔聽我這麼說,直接就翻了臉,“你這個養不熟的白眼狼,你忘了,靜安師太可是對咱們有恩啊!那年,鎮上忽然發了瘟疫,死了十幾口子,要不是師太心懷慈悲賜了靈藥,咱們能活到現在嗎?”
提起這位靜安師太,就不得不說說四年前的那場瘟疫了。那一年的夏天雨水特別大,地裏的莊家都被大水淹沒了,街上的積水也有半人深。什麼泥土汙水,甚至是牲畜的糞便全被衝了出來,不久之後,就開始有人生病了。
起初他們隻是拉肚子,後來漸漸發展到嘔吐、發熱、渾身抽搐,十來天後,有人熬不住死了。洪發叔背著藥箱走東家串西家,吃了他配的藥,能痊愈的寥寥無幾,更多的人染上瘟疫,整個涯鎮都籠罩在一片死亡的陰霾當中。
那時候無論走到哪裏都能聽到那種壓抑著痛苦的呻吟聲,孩子們放聲大哭,大人們也自顧不暇,再這麼下去,恐怕大家都活不成了,也就在這時,靜安師太帶著兩位弟子到鎮上給人們施藥。說來也怪,洪發叔都束手無策的病症,竟然在她手裏得到了救治。那種微酸帶苦的黑色藥湯連喝三天,人們就覺得肚子不疼了,燒也退了,病情輕一些的都能下地幹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