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回家的,我隻記得爹的頭發一夜間變得斑白,人也蒼老了許多。娘抹著眼淚埋怨自己沒有早到慈悲庵去上香,大伯才會出了事兒,而三叔則頭一次低垂著頭,一整天都沒有說過話。
從爺爺住的老宅的撤下來的白布又用在了大伯的喪事上,我癡癡呆呆的望著那熟悉又陌生的牌位,恍惚覺得大伯就在身邊,正笑著對我說,“景同啊,以後我的這份產業也是要交到你手裏的!”
院子裏忽然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我頭都每抬一下。這時候還會有誰來吊唁呢,人們都說我們路家不詳,接二連三的出事死人,他們恨不得躲得遠遠的,一輩子都不要遇見我們家人才好,怎麼還會來尋這個晦氣呢!
我問道,“爹,你起來了?”沒有人回答我,卻有一雙用金線繡著雲紋的黑色靴子走到了我麵前,“節哀!”那人低低的開口,我覺得這個聲音有點兒熟悉,抬起頭來一看,卻是喬廣泰!不知為什麼,我竟然衝他咧嘴苦笑道,“你怎麼來了,就不怕沾上我們家的黴運嗎?”他自顧自的取了四支香,接著蠟燭的火苗點燃,恭恭敬敬的對著大伯的靈柩拜了四拜,然後把香cha進香爐裏,這才走到我的身邊,盤膝坐下了。
“本以為萬氏的事情已經了結,你大伯會振作起來開始新的生活,沒想到,他竟然如此想不開!”喬廣泰的聲音裏滿是惋惜和愧疚,“如果知道是這樣,我絕對不會顧及什麼禮儀教養,一定會上門和他喝上兩杯,讓他放寬心的!”
我說,“大伯早就存了這個心思,我們就站在他的身邊也沒能阻止,豈不是更沒用了?”我並不是要埋怨什麼,隻是還在恍惚中,不能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喬廣泰拍拍我的肩膀說,“打起精神來,接下來你想怎麼辦?”
他的冷靜從表麵看上去似乎有些不近人情,但卻一語點醒了我。大伯的慘劇並不是無緣無故的,而是一連串的打擊造成的。我屏息凝神,一點一點往回捋,才發現一共有兩個人參與其中。一個是張寡婦,而另一個,則是成銘!
對於張寡婦這個女人,我是又氣又恨。她的出現不但攪亂了我們家的平靜,而且還間接害死了爺爺和大伯,別說把她浸豬籠,就是把她千刀萬剮了也不能解我心頭之恨。隻是她和大伯之間有太多千絲萬縷的關係,我一時半會兒還下不去手。
但成銘就不一樣了,想起他那咄咄逼人的模樣,幾次三番把大伯逼到了懸崖邊上,如果不是他在涯鎮挑撥離間煽風點火,大伯怎麼會選擇自行了斷這條路呢?
想到這裏,壓抑在心底的怒火和憤恨再也控製不住,我蹭的一聲站起來,三下五除二脫掉身上的孝袍,抄起門後放著的斧子就要往外衝。喬廣泰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景同,你要幹什麼?”我眯起眼睛說,“我要幹什麼,當然是找成銘報仇!一命還一命,這是他自作自受!”
“別衝動!”喬廣泰的力氣極大,我試了幾試都沒能掙脫,他說,“報仇的方法有很多種,你為什麼選擇最愚蠢的呢?”此時此刻我已經被憤怒衝昏了頭腦,不管不顧的衝他大吼道,“我管不了那麼多,我現在就要成銘給我大伯抵命!”
喬廣泰一把把我退到牆邊,狠狠的把我的雙手按在牆上,大聲的說,“他死了,你還能活嗎?想想你的爹娘,想想你的親人,你難道還要讓他們再傷心一次嗎?”
聽到我們的叫喊聲,爹和娘跑了進來。一看到他們,我一下子清醒了,壓在心頭上的那塊兒大石頭一下子被拿掉了,眼淚洶湧而出,我終於能哭出來了。
爹看著我這副樣子,又見我手裏拿著斧子,立馬明白了我要做什麼。他慢慢的走過來,我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說話,爹已經舉起手,照著我的臉重重的給了我一巴掌,“不孝子,不孝子啊!殺了成銘,你爺爺和大伯的仇就能報了嗎?愚蠢,愚不可及!我路洪澤沒有你這樣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