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身下床,走出屋外,天還是黑的,看樣子也不過夜半吧。
被冷風一吹,腦子立刻清醒了許多,那些睡前聽到的話語,又一字一句分外清晰地回蕩在耳邊,回蕩在心間,於是,就怎麼也睡不著了。
後天就是月圓之夜了。
玲兒走出屋子,也不知心裏頭在想些什麼,低了頭信步走,等到意識回來,抬頭卻發現是在另一間木屋的門前。
蕭宇軒不知道有沒有睡呢?
她被自己的行為嚇了一跳,大半夜跑出來敲人家的門幹什麼?
轉身想要離開,可是步子還沒邁出去,就像是凝固在地上一樣動彈不了了。
伸出了手,卻是停在了半空,也動彈不了了。
蘇玲琳,你到底在幹什麼!
她心裏氣急,想給自己此時的行為找個適當的理由,卻是連借口都尋覓不到。
山間的風聲在這個時候忽然像是靜止了一般,沒了一點的聲音。
玲兒搖了搖頭,算了算了,反正明天也還是有時間的,現在還是回去睡吧。
終於下定了決心,移開了腳步,準備回屋去的時候,身後不遠處傳來了說話的聲音,雖然不甚清晰,但是在這靜謐的夜中,還是讓人注意到了。
玲兒皺了皺眉頭,這種時候,會是誰在那?難道是蕭宇軒?可是,他會是在跟誰說話,那些跟來的侍衛奴才,以及婉兒此時都是被打發到山下去了,應該都不在這了才對。
有什麼重要的事情非得要這大半夜的來說呢。
“你不應該再出現在這。”盡管夜色已經將他那陰鶩的臉色隱匿下去,但是那話語中的寒意還是讓人聽了都覺膽顫。
蕭宇軒垂著眼瞼,以一種居高臨下卻漠不關心的態度,俯視著身前不遠處跪著的人
易風低著頭,雙拳抱在前胸:“是,卑職知道,隻是……”
“你我之間早已無需君臣之禮。”
“是,草民該死。”
在聽聞草民這兩個字時,雖然臉上並為表現出過大的反應,但是那微微皺起的眉頭,還是泄露了蕭宇軒此時的心情。
易風跟在他身邊十多年,誰也不曾料到,居然會……
在聽到他親口說出所有事實的真相之後,盛怒之下,他終究還是不忍將他送上那斷頭台,於是隻一句話,他和他,便也就隻能成了王和民的關係,他將他放逐邊疆,是從來也不打算了再見的。
“你是該死,但是現在,我放你走。”蕭宇軒背轉了身,不再去看他。
頹然地放下了手,易風依舊跪在那裏,那低垂的頭,像極了搖贖罪的模樣。
“草民感激皇上不殺之恩,但是……”但是,他自己卻永遠也無法原諒了自己,從一開始起,便沒有想過事成之後要活下來。
寒光一閃,一聲清脆的金屬聲劃破夜色,還不等人有任何的反應,這黑夜,便染上了鮮紅。
隻是這鮮紅,在這漆黑夜色中,看去,卻也成了黑紅,帶著罪惡的氣息和味道。
蕭宇軒沒有轉身,隻是負在身後的手緊緊攥在一起,關節處泛起陣陣慘白的顏色,沉重地閉上了眼睛。
“易風?”
黑夜中,帶著顫抖的聲音,徹底將這個夜劃破成了個粉碎的樣子。
玲兒感到自己的身體都不自禁地顫抖起來,卻還是一步步向前走著,一雙眼睛,盯住躺在地上的人,再也無法轉移開去。
蕭宇軒沒想到她會在這個時候出現,是頓了頓之後,然而邁步上前,想要去攙扶住她,隻是手才輕輕觸碰帶她的手臂,卻是被玲兒用力一把給甩開了,啪的清脆的一聲。
他瞬間驚愕,隨後微微眯起了眼睛:“難道你以為是我殺了他?”她竭力克製住自己的聲音,保持住平靜。
“你說過…他…沒事的。”看著倒在地上,被鮮血染紅了衣裳的易風,再抬頭望向蕭宇軒,玲兒的話語中有了抑製不住的哽咽,淚水就那麼從眼中頃刻以崩潰了形式流了出來。像是有一隻無形的手,此時正掐在她的喉嚨處,力道不大不小,是剛好讓她覺到了窒息般的痛苦,卻還依舊要給她呼吸疼痛的空隙。
蕭宇軒擰起眉頭,在看到她的眼淚之後,便再也假裝了鎮定:“是,我是這樣說過,但是……”他有些急切,隻是,解釋從來不是他所擅長的。
“但是,你卻看著他死在了你的麵前,你明明有能力救他的,你明明能救他,為什麼不救?為什麼?”
那適才的顫抖的聲音,此時已經變為了竭力的嘶吼。
“是你殺了他!是你殺了他!”
理智已經近乎崩潰,此時的玲兒隻想要用這種瘋狂的方式來發泄了心中濃烈的悲傷。是對了蕭宇軒的懲罰,或者是對了她自己的呢?她是這樣明白著,若是當初易風沒有救她,那麼如今的一切就全都不會發生。
狠狠地按住了她的肩膀,蕭宇軒此時的臉色早已變得駭人可怖。
他本就不忍要了易風的命,盡管在他做出了那樣的事情之後。此時易風的死,便成了一顆導火索,而玲兒的話,則是點燃了一切了源頭。是要將這麼多天來的憤怒以及此時不願承認了的心傷全部都發泄出來的。
“我殺了他?”他低著頭,緊緊攫住她的臉,從齒間迸出的話語透著絲絲寒意,“好,我殺了他,你是不是覺得很心痛,是不是很恨我?”
其實誰都知道了真相,隻是承認總也需要太大的勇氣。於是事實麵前,就變成了個鴕鳥的樣子,隻是,蕭宇軒是要給自己的憤怒和難過一個借口,而玲兒呢?
是要殘忍地用這死亡的名義,要給自己的離開一個看似圓滿的理由。
“是的,我恨你,我恨你!”她恨他,她真的從來也不喜歡他,真的,從來也沒有……
真的……
歸去來兮那放在肩膀上的雙手,越捏越緊,像是要將手下的那份溫熱的骨血全都融進自己的身體。在麵對了這場死亡,承認不承認,其實誰都有了崩潰。
“好,說的好,你很心痛對吧,你很舍不得對吧!”由憤怒轉變的字字句句,卻都透著蒼涼的哀傷。
錯!錯!錯!
什麼都成了錯!
一滴淚滴落,在玲兒的手腕上。
頃刻間,風起雲湧。
本是握住她肩膀的蕭宇軒,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瞬間彈出去好遠。而玲兒的周身,此時卻開始散發出陣陣色彩斑斕的光芒。
紅的,綠的,藍的,黃的……
怎麼回事?
她開始慌了,為什麼會是現在?不是應該後天才是月圓之夜嗎?
她驚訝地抬起頭,望向此時同樣一臉驚訝的蕭宇軒,心中像是有萬千語言想要說出口,張開嘴,竟成了個不能發聲的狀態。
“怎麼回事?”對上她的目光,蕭宇軒才猛然反應過來,是嘶吼著跑至她的跟前,那總是很難流露出任何的情緒的臉,此時是再也無法掩飾的恐懼。
玲兒努力想要開口,卻是什麼都說不出來。
“誰能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
“玲兒?蘇玲琳!你到底在做什麼?”
她的身子,已經漸漸成了個透明的樣子。
蕭宇軒忽然想起,以前的某一天,看到了她站在河中的,有太陽金黃的光輝灑在她的身上,是仿佛一觸碰,就要消散的模樣。
他伸手去抓,但是卻無論如何也無法再觸到她的體溫。
此時的玲兒早已是淚流滿麵,拚了命張大了嘴,卻被無法出聲折磨成了個扭曲的樣子。
不!她不要就這樣離開。是徹底意識到這離別就近在眼前了,才發現,心底是有多麼懼怕這一刻的來臨。她以為她是一定要走,她以為能給自己一個全身而退,但是,當一切以為成真,才發現,那不過是在事實沒發生之前,自己對自己的逃避。
她,總是在後悔!
“不!不要離開!”此時蕭宇軒的嘶吼,已然變得淒厲而悲慘。
知道她是這樣不願回宮,預想過無數次她可能的離開,可是,誰能告訴他,眼前這番該死的情景,到底是怎麼回事?
“蕭宇軒……”她的嘴唇蠕動著,拚湊出他的名字的形狀。
“不,求你,告訴我這一切都是假的,不要這樣離開!該死的,我命令你不準離開!”
風聲四起,那一大片竹林瞬時隨著風左右搖擺,像是要把竹竿都給折斷了一般。那搖擺的形狀看上去分外詭譎,像極了一個個揮牙舞爪的小鬼,連帶著發出陣陣幸災樂禍的笑聲。
然後,一道猛烈的強光乍現。
然後,世界,趨於平靜……
錯愛——秘密他知道,他不應該喜歡上她。
可是,有些事情有時候卻並不能從理智的方向發展,比如情感。
具體也記不清楚是從哪一刻開始,因為有些事情的發展,有時候總也是不需要了特別的理由。
於是,在聽聞了夜間她和藍天風的那場對話後,是一顆怎麼也無法平靜下來的心,想著一定要為她做些什麼才好。
他掙紮過。
但是他告訴自己,他是為了讓她得到真正的幸福,想讓自己喜歡的人得到真正的幸福,有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