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宇軒陰沉著臉,並沒有抬眼去看太醫此時的表情。隻從座位上起身,解開了衣襟,合作地張開了雙臂。
老太醫將那綁在腹部的層層紗布輕輕解開,又仔細檢查了一下傷口,重新上了藥,方才安心。好在蕭宇軒本就體格好,所以這恢複的倒也還算是塊,如若能不再這樣飲酒,應該是會比現在好多了吧。
那老太醫替著他綁好紗布,見蕭宇軒並沒說些什麼,剛才進來時的那份緊張感也是減少了一半。
他在宮中也稱得上是資曆最高的太醫了,自先帝在位時就在宮中當差,也是看著蕭宇軒從小長大的,那冷酷而陰晴不定的脾氣倒也是了解不少,但在這個時候還是忍不住嘮叨幾句。
“皇上,別怪老臣多嘴,您的傷這麼嚴重,實在不能總是飲酒。”他歎了口氣,見蕭宇軒也不準備開口阻止他,隻是重新坐回了椅子上,於是又接著說道,“這酒喝多了本就傷身,更何況是您現在的身體,您這樣,豈不是辜負了皇後娘娘她當初……”
話到嘴邊,他才猛然意識到,是說了些萬萬不該說的話,馬上住了嘴,卻還是不能抵擋住蕭宇軒瞬時變了色的臉。
“什麼意思?”
他低沉的聲音,似從喉中迸發出來,帶了些迫不及待的意味,隱約還夾雜著一絲怒意。
“臣該死。”老太醫聽到那令人聽了都覺膽顫的聲音,撲通一聲忙跪在了地上。
“我要你說清楚,你剛才的話是什麼意思?”蕭宇軒卻一把揪起了他的領子,闃暗隱忍著洶湧的眸子死死地盯在他此時嚇地蒼白的臉上,一字一頓地說道。
“皇後……”沉默良久,在玲兒驚訝的直視中,易風終於開口,但是話一出口,卻又覺到了不妥,於是又隻能再次陷入沉默之中。
玲兒倒是沒了解到他的這層心思,而且他對她的稱呼也並未引起她多大的在意。
在聽到他的聲音之後,也慢慢鎮定下來。
“你……”她想問他怎麼會來這個地方。他是蕭宇軒的禦前侍衛,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應該不會到這個地方來才是。還是說……
她被心裏此時升起的一點點小小期盼嚇住了,到了這個時候,為什麼還要去期望這些,她不要,也不許!
這強烈的情緒深深影響了她,讓她冷下了臉來。
“易風大人,您怎麼會來?”婉兒機靈地代替了玲兒,把話問出了口。
這一問,仿佛是將易風從某種沉浸中拉了回來,他把視線從玲兒身上移開,抬起眼看了看婉兒,又轉過頭向著牢門外看了看,最後如同下了什麼天大的決心一般,重新將目光放到玲兒身上,深吸一口氣,道:“我來救你們出去。”
“救我們出去?”
“什麼?”
幾乎同時。婉兒和玲兒都驚訝地喊道。
易風連忙伸出手,捂住了玲兒的嘴巴,又用眼神示意婉兒不要出這麼大的聲音。兩個人這才有所覺察,縮了縮腦袋,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
看著玲兒睜大了的黑眸,直直凝視著他,易風的心漏跳了一拍,這才猛然驚覺一隻手還掩在她的嘴上,臉唰的一下就紅了,很快移開,將手放在身側,漸漸握緊了拳頭。
那掌心,依稀仿佛還留有從她嘴裏嗬出的暖意。
好在光線昏暗,玲兒絲毫未察覺他此時的異樣。
“聽著,現在沒有多少時間,我知道…我知道你們想離開這個地方,對嗎?”
他停頓了一下,終是用“你們”來稱呼了玲兒。
看著易風,作為一個長久待在宮中的宮女,婉兒似乎覺察到了什麼,剛欲開口詢問,卻被玲兒搶先說了去。
“是,我們要出去!”她不要待在這個地方!
可是話一出口,她臉上又顯現了猶豫之色,就算她想又怎麼樣,太後會放了她出去,還是蕭宇軒會放了她出去,都不可能。猛然又想起易風一開始說的話,她的心忽然一沉,難道……
“是的,所以我要救你出去。”易風開口,回答了她用眼神的詢問。
“可是,為什麼?”
是,她是想出去,可是眼下發生的這一切卻讓她感覺處處透著蹊蹺。易風他是蕭宇軒的人,為什麼會來救她們。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就這樣出現在她們眼前,然後告訴她們,他是來救她們出去的?
這一切發生的都太過突然了,從被打入冷宮起,到現在,一切的一切,突然地讓人是幾乎無法承受了的。
在看到玲兒眼中流露出來的那一抹防備之時,易風覺到了一絲心痛,但是他現在沒有時間去顧及那麼多,是看著她一定要讓自己給出一個合適的理由的堅定眼神,相視許久,才最終沉重開口。
“因為已經沒有什麼時間了。”
沒有,什麼時間了?
這,是什麼意思?
原本以為自己早就有了這個覺悟,早就不在乎這所謂的結果,所以才拚了命的,即便在絕望中也要找到能夠生存的一點希望。
可是,在聽到易風的這句話時,玲兒還是感覺到了左胸口那猛然襲來的窒息般的疼痛感。
婉兒捂住了嘴,不讓那過於驚訝的抽氣聲溢出口來,但還是瞪大了眼睛。易風的這句話,她怎麼可能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可是,怎麼可能?皇上真的會這麼狠心,真的又這樣忍心嗎?
“皇後?”她擔憂地叫著玲兒。
然而,玲兒卻在此時從唇角生生扯出了一個徹底絕望的笑:“我明白了,但是,你為什麼要救我?你知道這樣是在冒著多大的風險嗎?”
她的聲音那般冷靜,仿佛彼此在說的根本就是一個最普通最平常不過的話題。
“卑職知道。”
他說著,從身上拿出一個小包袱,遞給玲兒。
從他手中接過,打開,那裏麵放著的正是自己放在鳳麟宮中的包裏頭的一些東西,在這個宮中唯一屬於她自己的東西。
她抬起頭來,看著易風,目光交彙,他有一瞬間的閃爍,卻還是沒有選擇逃避。
而那一瞬的閃爍,仿佛讓玲兒明白了些什麼。
他知道她需要這個東西,還特意為她帶了過來,他知道蕭宇軒要采取的手段,所以開口說要救她出去,再想起剛才那侍衛的態度,看了看地上放著的棉被和藥瓶,這一切,她終是在現在明白過來了。
這些東西,想必易風也一定看到了。像他這樣聰明的人,又怎麼會不產生疑問呢?
可是,易風,蘇玲琳注定是要辜負了你的。
她閉起了眼睛,不讓那盈在眼中的淚水流出來。
隨後,再次睜開眼,望向他:“易風,謝謝你,請你帶我出去。”
請原諒她的自私,她明明知道,這樣對易風會帶來多大的危險,但是她也知道,他既然來了,就早已將那些危險置於不顧了,是決然要帶她出去的。那麼,就原諒她的自私吧,隻要有一線的希望,在生與死間,她一定要選擇生!
看著倒在地上的侍衛,玲兒知道,她現在在做的是一場怎樣的冒險。是將婉兒和易風的性命一道賭了進去的。
易風蹲身脫下了侍衛外頭的衣服,遞到玲兒手上:“快換上吧。”
她看著他手中的衣服,卻在這一刻有了猶豫。
婉兒急了:“皇後,您快換衣裳吧,要來不及了。”守門的侍衛發現者裏頭的人遲遲不出去,肯定就是會起疑心的,倒時候如果被發現了,那麼一切都完了。
“不行!”玲兒卻開口拒絕,看著易風,道:“我要和婉兒一起出去。”
她總是將事情想的太過簡單,就像到了現在這樣的時候,還是天真的以為易風有能力把她和婉兒都一起救了出去,可是當看到他拿在手中的隻一件的衣裳,她知道了,易風所說的救,隻能救一人!
“皇後?”婉兒驚訝地看著她,隻一會便紅了眼眶,抬手擦去了眼角的淚水,對著玲兒笑道:“皇後您這樣替奴婢著想,奴婢已經心滿意足了,但是,現在,您必須出去。”
“可是……”她還想開口說些什麼,卻被易風阻擾。
“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你是想能出去一個,還是兩個人都留下等死?”
他從來沒有用這般嚴肅和淩厲的聲音說過話,這副陰沉的表情,是玲兒不曾看到過的。
“皇後,您聽奴婢說。”婉兒上前,抓住了她的手臂,麵對著她道:“您要先出去,隻有您出去了,奴婢到時候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但是若是您現在拒絕,那麼您和奴婢就沒有任何希望了。”
她看著玲兒,玲兒在她的眼底,看到了決然的意思。
終於,隻能閉上眼睛,點頭。
頹然地坐倒在椅子上,那聽到的一切,恍如一把尖銳的刀,刀刀都緩緩劃在他的心口上,那種細膩持久的痛楚,比一刀深深戳下更來的叫人發狂!
她用她的血救回了他的命!
她幾乎喪了自己的命卻隻為了救他!
為什麼?
為什麼沒有人告訴他這些?為什麼她也不跟他說這些?為什麼他不知道?!
那個女人,究竟是怎樣想的?不是說不喜歡他嗎?那為什麼,要冒著生命危險來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