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疼。”她搖了搖頭,笑著道,看到她臉上依舊散不去的擔憂,於是伸手在旁邊的位置上拍了拍,說:“過來,坐這邊。”
她說:“婉兒,我知道你關心我,剛才是有機會讓我能回去,不用在這個地方遭罪,但是,我可以告訴你即便我現在後悔的要死,若讓我再次選擇,我還是不會回去的。這跟別不別扭沒有關係,而是,我總也找不到回去的理由。”
“您跟皇上到底……”她欲言又止,心裏是明白,她和蕭宇軒之間,發生著一些東西,作為一個第三者,是不能夠理解透徹的。那個問題,是隻出在他們的身上的。
“我跟蕭宇軒……”她重複著這句話。
她跟蕭宇軒,或許,什麼都不是吧。
隻是現在的玲兒,是不願去深究了為何不被了蕭宇軒信任的感覺會讓她覺到這樣崩潰。而即便去深究,得出的答案,也是現在不想,也不會承認的。
她雙手撐地,閉起了眼睛,腦海中出現的,是剛才的那一幕情景。
蕭宇軒就這樣站在她的麵前,對她說:“我什麼都不去追究,隻問一句,你有沒有喜歡過我?”
她看著他,直到心底深處的那猛烈的跳動逐漸恢複平靜,才緩緩開口:“藍冰鳳,從來沒有喜歡過蕭宇軒。”
於是,他在她的麵前,笑成一幅完全無所謂的模樣,轉過身,對著門外的獄卒吩咐道:“把此二人押回牢中。”聲音,沒有一絲的波瀾……
真相有獄卒的腳步聲走來,打斷了她們之間的話。現在婉兒都草木皆兵了,緊張地站起神來,伸長了脖子隔著木欄往外看去。
是來送飯的人。
她的心裏鬆了口氣,若是太後還不打算放過她們,像今天這樣的事,隨時都還是有可能發生的吧。
深宮最是無情,一朝得寵,你便上了天,而若失寵,便是比入了地獄更折磨人了。
那獄卒打開了門,將放著幾個碗的木托盤擺放在了她們麵前,眼神朝著外頭看了看,揮了揮手。
隨後,門外便有幾個丫鬟拿了一床棉被進來,輕輕放置玲兒身邊,什麼話都未說,便在獄卒的催趕下迅速離開了。
那獄卒又隨後從衣裳中拿出一個藥瓶子,給了玲兒,照舊沒說什麼話。
“是誰叫你把這些給我的?”玲兒心裏頭實在納悶,會是蕭宇軒嗎?應該,不可能吧。
他看了她一眼,道:“自是有人吩咐奴才這樣做的,但至於是何人,奴才不方便透露。”
留下這麼一句話,又重新鎖上牢門出去了。
看著拿在手中的藥瓶子以及身邊的棉被,玲兒和婉兒相互看了一眼,眼中都滿是疑問。
“會不會是皇上命人送來的?”婉兒問的小心翼翼,在親眼目睹了今天發生的那一幕,在親耳聽到了玲兒對蕭宇軒說的那最後一句話,關於他們,她現在不敢妄自揣測任何。
玲兒看了看,低下了頭。
知道她受傷的,除了太後和柳纖月那幫人,剩下的也隻有蕭宇軒了。
可是,為什麼?他為什麼還會……
咕嚕一聲,忽然身旁傳來這樣一個聲響。
她轉過頭,便看見婉兒尷尬地朝著她笑了笑,摸摸自己的肚子道:“奴婢餓了。”
她這才想起,從昨天起,她們好像都還沒吃過什麼東西呢。拿起都上的飯菜,捧到婉兒麵前。
“皇後您先吃吧。”婉兒忙擺手推辭。
玲兒歎了口氣,她這稱呼要什麼時候才能改的過來啊。
捧起飯碗,拿起筷子,遞給她:“一起吃吧,有兩份呢。”
咽了咽口水,她這才接過玲兒手中的飯,又咽了咽口水,這才大口吃了起來。
幾口白飯下肚,才覺得舒服多了。
“婉兒,你說,我們會怎麼樣?”玲兒夾了個菜放到她的碗中,問道。
婉兒的頭埋在碗裏頭,也沒抬起來:“什麼會怎麼樣?”
“就是,我們會一直被關在這裏,還是……”會死?
呼啦一下從碗裏抬起了腦袋,她看著她,一口飯還沒完全咽下去,還有飯粒粘在嘴邊。
玲兒拉起唇角笑了笑,抬手幫她抹去。
這個問題,怕是她都沒有想過吧。
是的,婉兒沒有想過,從來沒有。即便是去想,也不會知道結局究竟會怎麼樣。她唯一知道的是,宗人府是個恐怖的地方。
玲兒忽然就感到不忍了,她想自己多自私,竟是將一個無辜的人害慘了的。
“婉兒,對不起,我也不知道事情怎麼就會發生成這樣子。”她直直地看著前方,那裏,隻是一堵灰色的牆。
“皇後,您怎麼這麼說,能跟著您是奴婢的幸運啊。”
她拉回視線,望著眼前滿臉焦急的人,搖了搖頭,笑道:“不是的,這不是你的幸運,而且,“她停頓了一下,掩去了笑意,“我也不是皇後,或者應該說,我原本就不該成為皇後。”
她看著她,一隻手覆蓋上她的手背,她說:“婉兒,你會相信我嗎?”
婉兒被她的話說的莫名其妙,卻在看到她那懇切的目光時,想都不想就重重點了點頭:“當然了,奴婢當然相信您。”
玲兒看著她,問:“我叫什麼名字?”
婉兒先是有些驚訝她為什麼會問這個問題,但是看到她那認真的神情,直覺告訴她,事情遠遠沒這麼簡單了。
“藍,藍冰鳳。”她回答道,然而直呼其名,還是讓她覺得有些困難的了。
玲兒笑了:“不,我不叫藍冰鳳。”
“什麼?”
“我說,我不叫藍冰鳳,也從來不是什麼南陵的公主。”
“皇,皇後,您在說……”
“也從來不該成為了你口中的皇後!”
寂靜不斷蔓延開去,隔著厚厚的石牆,仿佛依稀都能聽到那牆的另一邊,風吹過的聲音,帶著絲蕭瑟的氣息。
玲兒一臉淡然,看著她的眼睛,是鎮定的,是仿佛做好了一切的準備,才勇敢地開了口的,卻是在眸底深切隱藏著一絲渴盼的。
婉兒滿臉的驚訝,張大了嘴,差點連呼吸都失去力氣的。她是將一個驚天的秘密聽入了耳中,放到了心頭。沉甸甸的分量,是要努力承托起來,還是讓它就這樣沉澱下去?
她終於開口,對著玲兒:“那麼,那麼您……”
聽到她開口說話的聲音,那份心頭的緊張感頓時消散了,玲兒知道,婉兒終是選擇了信任她的,而隻這一份信任,於她來說,就是一切了。
她說:“婉兒,你願意聽我講一個故事嗎?”
她點了點頭,將手裏的東西放下,又挪動了身子,湊近玲兒的身邊。
牢獄外。
夜色漸深,一身青黑衣的人影隱藏在這深沉的黑衣深處,看向那監獄的方向,緊抿著唇,眉頭深鎖。
“都辦妥了?”他朝著一個獄卒沉聲問道。
“是,都照您的吩咐辦妥了。”那獄卒朝著他躬了躬身,恭敬地回道。
一身青黑色衣裳的人不再開口。
有秋日稀鬆的月光從雲層中灑落出來,照在冰冷石頭築成的石牆之上。隱匿在黑夜深處的身影,比起剛才有了個更為清晰的輪廓。月光灑在了他的臉上,唯見那深褐色瞳孔深處,似暗湧著波濤,等待一場將來的澎湃。
“哦,這麼說來,您是被真的藍冰鳳給調換了,然後當了替身進了宮。”
婉兒點著頭,一副思量的表情。
玲兒真的覺得有汗水從額頭上冒出來的,真的。她即便是相信她,但是在聽完這些之後,怎麼卻能保持這樣冷靜?!
“你,就不感到害怕?”
婉兒轉過臉來,盯著她半晌,才道:“怕!”
“那你還能這麼平靜?”她幾乎是吼出來了,這樣的反應實在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倒反而讓她她剛才所說的一切,都不過是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
“那不然呢?”
玲兒崩潰,她終於是相信了,這世界上的確存在這樣一批人,平時發生點什麼不大不小的事總是大驚小怪,亂了分寸,可要真的麵臨重大事件,卻反而能夠沉著冷靜應對了。而恰恰這種人,一般都是了不得的,比如說眼前這個一臉平靜看著她,問她“那不然呢”的丫鬟。
“難怪您會有那麼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兒。”
玲兒也同樣開始懷疑,是不是驚訝到了一定程度之後,自然而然也就平靜了。
“那您打算怎麼辦?”婉兒看著玲兒,同樣認真地問道。
“什麼怎麼辦?你說如果我把跟你說的這些都說出來,那我們會不會就沒事了?”
婉兒想了一會兒,拿過玲兒手裏頭捏著的藥瓶,打開,又將剛才替她包好的布條解開,將那藥粉灑在她受了傷的膝蓋上,最後,又撕下一塊幹淨的布包好。
“這是一個欺君的罪名。”
欺君?玲兒看著她,是啊,若是說出了真相,結果也是欺君。一個是背叛出賣罪,一個欺君罪,孰輕孰重?
穿著紅衣,留著長須的劊子手,卻赫然舉起了手中的槍,對著玲兒的腦袋,扣動了扳機。
牢房中傳來一聲大叫。
玲兒從噩夢中驚醒,對著黑暗冰冷的牆壁拚命呼吸。
“皇後,怎麼了?”婉兒也被驚醒,馬上起了身,撫摸著她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