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氏自有武氏的榮光,方良作為武廣的親生孩兒,卻一點也不在意。此時他舒服地摟著雲兒,竟然又到了沉玉湖畔。那日兩人辭別了眾人,雲兒怕武稚追了出來,連忙沿著舊路往回走,反正她倒挺喜歡江東風光,兩人便一路遊玩回到了沉玉地界。
“好無聊呀...”一早起來,曲雲兒百無聊賴地拉著阿良散步。這日子雖是過得平和幸福,但她一個不安生的人,到底還是有點耐不住。可若說讓她放下阿良再去過她的大風大浪,她卻又舍不得。
兩人說說笑笑,見到路邊一老農唉聲歎氣。
曲雲兒正是悶著沒事幹,跑過去問道:“老人家何事憂愁?”
那老農見了這兩人身上樸素,一男一女,說夫妻不像夫妻,說兄妹不像兄妹,說主仆也不像主仆,頗覺奇怪,但他自有自己的煩惱,哪裏還去好奇別人家的事,他歎道:“還不是那戰亂鬧出來的?你瞧瞧那邊。”他指著路邊兩輛大車,上麵堆滿了一包包東西,卻不知道內裏是何物。老農道:“這裏頭呀,都是些田裏作物,海外傳來,也不知道叫做啥子。本來以前膠海有行商每過一段時日便來收購,老農們便算有幾個錢,能買些吃的用的了,日子還過得去。可今年戰亂,路都不通了,老農在這侯了好幾日了,收購的人沒有,過往的行人也不買這不知來曆的東西。”
曲雲兒好奇心起:“這到底是什麼。”
老農從包裏摸出已塊物事,還沾著泥巴,似豆非豆,似果非果。雲兒拿在手中拍去泥土,聞聞還是滿是泥味兒,皺起眉頭。阿良一把拿過去,快步走到附近溪水中洗幹淨了,再拿回來。雲兒笑著說了聲謝,大著膽子啃了一口,又吐了出來。雖然有點甜汁,但味道實在算不上好。老農說道:“這東西吃倒是吃不死人的,可也不可口。土裏頭出來的,總是帶著點土腥味兒。”曲雲兒問:“刨了皮也是如此麼?”老農說:“外皮沒啥味道的,可口感更差,敢情剝了外皮還好吃些。”
曲雲兒心念一動,這土腥味再加點點鹽巴可就去了七八,若是那蒜子炸過,更就掩蓋過去了。於是笑嘻嘻地問:“老人家,你就靠這兩車子...這東西過活?”老農道:“家裏裝得還有幾車呢,就怕放在路邊不好,隻推了兩車出來。若都賣了,賣得十幾兩銀子,也夠咱家好一陣使用了。這東西長得快,過一陣子又可收成,以前依仗著過活倒是無妨。”雲兒笑道:“總不能讓你白忙活的。銀子呢,我是沒有,不過嘛...”她從袖中拿出兩片金葉子,“這玩意倒值些銀子,可得勞煩老人家你去城中兌換了。”老農喜出望外,他雖見識短淺,也知道金葉子可比銀子貴重,連忙口中稱謝。雲兒道:“先別謝,還得勞煩老人家讓人把這幾車都送到沉玉城軍帳外頭。”不過是些體力活,老農自然滿口子答應。
曲雲兒高高興興拉著阿良進城中,果然龍氏得了此城後,商家各自回歸,商事又再運作。就是市麵上糧物不多。雲兒把行囊裏頭的金葉子都抖了出來,隻留了兩片自己以後用。她讓人置了幾口大鍋,買了貴重的鹽巴,配上一堆蒜子香料,再有油、柴之類廚房用物,通通拉去軍營外頭。等他們自己到了那兒的時候,所需東西皆齊全了,營中軍士往外張望,就是不知道他們在鬧騰什麼,可見都是老百姓,好像要煮飯的樣子,毫無半分威脅,也就不去驅趕阻攔。
雲兒吩咐眾人置好幾處鍋頭,露天點起柴火,把那些鍋燒得通紅,油水下去,爆脆蒜子香料,霎時間一陣香味傳進營中,將士無不垂涎。她又命人把那些不知名瓜果都去了皮,跟那些香料混在一起炒了半天。她自己不是會煮飯的,可她掌管辟塵山莊時日已久,經常巡查廚房,倒也學了幾下,交代下去竟是頗有架勢。看那些東西都煮的差不多了,心想這幾車可是不夠,還是加點水進去。各自鍋頭加了清水去煮,不一會兒香氣四溢,竟把營中主帥驚動了。那主帥正是龍再興。他皺著眉頭大步出了軍營,卻見如此胡鬧,不禁怒道:“誰派你們來的?”
雲兒見得差不多火候了,自己親自舀了一勺子。那瓜果煮了這些時候,都成了泥漿一般的東西,看起來真不好看。她鬥膽嚐了一口,卻覺得味道還可以,起碼沒了那陣腥味兒。碰巧腹中饑餓,又吃了兩口,才過去跟那龍再興說話:“將軍息怒,小女子見得將士辛苦,特派人帶了幾車糧物犒勞將士。”說著她遞過一碗,笑道:“將軍不妨嚐嚐?”
龍再興見得碗中物跟那拉稀的樣子差不了多少,心中抗拒,但又不想在部下麵前說不敢嚐試,麵上有些難看。曲雲兒知道他的心思,笑著在他麵前先自己吃了一碗,看那樣子確實挺是滋味。龍再興可容不得別人說他比不過一女子,當下也吃了一碗,覺得味道雖不頂好,卻挺飽肚子的。一碗下去,餓了一早上的肚子漲漲的,一下子滿了精神頭。他臉色稍緩,笑道:“如此勞煩姑娘了,不知此物何名?怎從未見過?”
這可考到曲雲兒了,但她心思靈敏,眼珠一轉,便道:“此乃我家秘傳作物,稱作土豆,又叫地瓜,《本草》、《神農》等書皆無記載。可是種作方便,頗能多產。”她把龍再興拉到一邊,“此沉玉所缺,將軍不說,我亦知道——不過糧草而已。戰馬草料還是尋常,可將士饑餓,沉玉糧倉燒了,附近作物孫燕軍搶了卻又沒了。將軍江西而來,恐怕沒帶多少口糧,支持不了多少時日了罷?”
龍再興心中驚詫,臉上不動聲色,淡然道:“三四個月還是能支撐得住的。”曲雲兒笑道:“將軍戲我,好無誠意!”龍再興稍覺慚愧,但還是語帶保留:“我想想是算多了,但兩個月定是無妨。”曲雲兒輕歎:“將軍好謹慎呀!所謂兵貴神速,將軍若要在孫燕剛下江東時候便以雷霆之勢吞噬之,豈可多帶口糧?輕裝上陣,所帶不外乎三四日之食而已。此時所帶口糧該是已消耗殆盡,軍中哪裏還有吃的?”龍再興敬服不已,一揖道:“姑娘厲害!竟然所料不差!不過本將亦非全無實話——軍中兄弟於民無擾,甚至為沉玉居民打掃燒壞了的廢墟。民眾感激,捐了一批糧食;本地商戶亦依賴本將方得安寧,亦捐了不少食物。軍中縮減供餐,勉強支應一個月還是可以的。隻是江西收成不好,要運得糧草過來,也需兩個月,本將正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