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悶著聲道:“為什麼不回來找我...”
“呃...小姐叫我不用再來見你...”
她就知道是因為這句話!她哭笑不得:“呆子!難道你聽不出我這是氣話嗎?得...不用回答,我知道你聽不出來...”這呆哥哥呀,該聽她的時候不聽,總是對這些莫名其妙的話執著得很。若是因為這句話兩人老死不相往來,她一點兒都不奇怪。也怨自己胡言亂語,貪得一時意氣,幾乎兩人從此永訣。今晚雖然凶險,可她一點都不怕。若能從此天長地久永遠在一起,死了又何妨?她輕歎一聲,起碼他不是怨了自己才不跟自己見麵的:“可別再氣我了。也不許再離了我!”最後半句話有點凶狠。若他還敢為了別的女人離開自己,她閹了他!
阿良為難地說:“小姐以後娶了別人,也不能嗎?”
“娶?我是女人娶什麼...”她忽然想起自己之前的混賬話,好笑道:“呸!怪不得你帶我去菊香樓那地方!”她親著阿良的胸脯,戀戀不舍這好味道,“我不娶,也不嫁,可以了吧?可不許你再給我找男人了!”
“小姐總歸要嫁人的...”
“閉嘴!”以前是個悶葫蘆不說話,現在倒是說話了卻老是讓人生氣的話。這呆哥哥究竟有多遲鈍呀!“反正,你不能離開我就是了!”
“哦...”好像有些無奈,又好像有點高興。
這才乖!她偷笑一下,又裝做一本正經地問道:“你怎麼沒跟那東方欣欣和武稚走了?他們往江西去了,你現在趕過去還不遲。”
阿良高興道:“原來他們去江西了!”
雲兒撅起嘴:“那你去呀,找他們去呀!”
阿良細細想了一陣。雲兒生氣了,他還真想去江西呀!阿良猶豫地開口道:“剛才...也是氣話嗎?”雲兒一愣,這才笑道:“當然是氣話!你可別想拋下我去江西!”阿良歎一口氣:“真難懂。我不會去江西的。他們平安就好,他們都是我的家人,隻要他們快快樂樂地過日子,平平安安地活著,我也用不著見他們。”雲兒納悶道:“你才識得他們多久了,就把人家當家人。”阿良道:“欣欣和稚兒是我的親妹妹,湘兒夫人是我娘的丫鬟,武廣是我的爹。他們真的是我的家人了。”
曲雲兒愣了半晌,好一陣子才回過神來,想了一陣子阿良剛才的話,驚道:“東方稚是你娘?你便是那失蹤了的武...東方良?”阿良點點頭:“不過娘說讓我名叫方良。”曲雲兒笑了:“反正都是阿良!”忽然暗叫一聲不妙,自己打得武廣、東方遲吐血,豈不是傷了他的親爹親舅親妹婿?怪不得那晚上阿良拚了命也得護著他們周全。隻怕武家和東方家自此怨了自己,這門親戚可不好走。還好阿良也沒有認親戚的意思,以後不往來就是了。她埋怨道:“你也不早告訴
我。”阿良“哦”地應了一聲。這又不是什麼要緊的事,小姐不問,他就不說了。
初春雖冷,但日頭高升,兩人一個內力深厚一個天生是個小火爐,都不在意那些許微寒,如此躺在一起好不舒服。兩人懶洋洋地廝磨了半日,貪了此處風景好,又沒人煙,相擁著睡至下午才醒來。兩人整理好衣服,帶上行囊,也不挑大路,手牽著手沿著湖邊慢慢走。此時兩人重聚首,什麼都完滿了,去什麼地方都是甜甜蜜蜜的,也不必計較目的地在哪裏。反正曲雲兒已經沒了什麼爭霸天下的念頭,閑來無事跟阿良走走玩玩就是高興的。
走到傍晚,也沒走出沉玉多遠,忽然卻聽得一陣喊殺聲。見得湖邊不遠的小道上,數名武師護著兩輛馬車,幾車箱子,敢情是富貴人家。那邊幾十個散兵遊勇,看衣著像是昨晚被殺退的孫燕兵。一瞧情況便知這些匪類是看上人家錢財,賊性不改,便來搶掠。孫燕軍中也就隻有陳氏叔侄的部隊軍紀良好,其餘不過是流寇罷了,名聲一直甚差,曲雲兒看不慣已有一段時日了。此時看那些人胡亂殺傷人命,心想這大半也是自己種下的禍,不該殃及旁人。她飛身過去,雙掌齊開,打退了兩名孫燕兵。
那些人欺她是個女子,也不在意,呼喝幾聲圍了上來。誰知道阿良操著兩把斧頭從天而降,一陣砍殺,立時有六七個人被劈翻在地。那些散兵本是敗卒而已,哪裏有什麼鬥誌,見來了硬手的,早就四散奔逃,哪裏還敢對敵。
“阿良!是你麼?”
阿良回頭看去,隻見剛才的武士中站立一人,竟是故識,驚喜大叫一聲,連忙把斧頭掛在腰後迎了上去。
竟是袁大人!
雲兒也是又驚又喜:“姨父!”
袁大人連忙招呼馬車裏頭的家裏人。竟是連鶯兒也都在其中。鶯兒乃是雲兒在袁府寄居時候的丫鬟,早就嫁了人,久別重逢之下喜極而泣,抱著雲兒一個勁地哭。原來京中生變,皇後黨羽意欲加害惠帝,袁大人忠心不二,死命護著天子出京,避難於此。途中後黨追殺,袁大人兩子皆死,本來還有幾十人護駕,現在隻剩下那麼些人了。那鶯兒的夫君也不幸喪於途中。
袁大人從另一馬車上扶了惠帝下車。其時後黨已經扶持惠帝幼子登基,後稱哀帝。後黨對外聲稱惠帝病歿,袁大人隨之失蹤。惠帝此刻已經不是天子了。可一朝為帝,自有一番威嚴。縱是被阿良所救,也不稱謝,隻是點頭嘉許而已。他不認得阿良,阿良卻是認得他。阿良救這皇帝也不是第一次了,不過他向來也沒把這皇帝當回事,自然也不管他有沒有禮,尊不尊重了。
雲兒問道:“姨父離京遠行,可有避難的地方?”
袁大人歎道:“本欲至沉玉處安身,那裏守將是我舊交,頗有幾分忠義,當能扶持皇上重登大寶,豈料沉玉被賊破城,此刻卻是沒處安身。”
雲兒撇撇嘴:“現在天下大亂,回去當那個皇帝也不見得有什麼好,不如隨便找個地方好好過日子算了。”
袁大人見惠帝並沒聽見,拽住雲兒到一旁:“我也是這個想法,可總不能讓皇上聽到,傷了他的心。”
雲兒好笑,這惠帝懦弱之相,哪裏有什麼做皇帝的本事和坐江山的雄心,若能安度餘日便是他的福氣了。她眼睛一轉,便道:“我認識一人,姓武,名廣,此刻在江西安身。此人乃大將武睦之後,頗有膽氣,姨父不如跟皇上去投奔他?”
袁大人聞言大喜,連忙稟奏惠帝。惠帝早就厭倦了居無定所,能有一處安身的地方就是滿足了,哪裏有不同意的。曲雲兒心中暗喜:這皇帝看上去還算年輕,身邊又沒有半個女人,若是瞧見了那武稚天仙一般的容貌,難道還不會心動?他畢竟曾是皇帝,武廣這人又好虛名,肯定一願意把女兒嫁予他。那武稚雖說乃是阿良親妹,但她本人又不知情,也不知道她為何莫名其妙地便傾心於阿良。兩人若是相見,必定親密,如此下去誰知道以後會鬧出什麼亂子來?還是趁現在先解決了她為好。
鶯兒笑著從行囊中拿出幾張紙,笑道:“我們走的匆忙,沒帶上什麼東西,小姐留在京中的諸多事物皆沒帶出,我也就胡亂拿了這幾張,本是說留作紀念的,你瞧!”隻見乃是幾張上好宣紙,上麵留有墨跡,一張紙,一個字,功力稚嫩卻隱隱有豪邁之意,上書:“笑傲江湖持劍”。鶯兒道:“當日小姐說還差一字沒有寫完,可也不知道小姐還記不記得了。”
曲雲兒接過當年塗鴉之作,心生感慨:不過幾年時間,恍如隔世。見旁邊便有一塊大石,表麵頗是完整光滑,心念一動,指上用力,按在石上,頓時石屑紛紛落下,竟然入石三分。袁大人等何時見過如此內勁,皆驚呼出聲,讚歎不已。曲雲兒以指代筆,刷刷幾下,幾個大字揮就而成:“笑傲江湖持劍行”!
想起當日向往江湖上的快意恩仇,才有了“笑傲江湖持劍”這幾個字。今日幾字,徒有蒼勁,卻少了幼時的豪邁。那“笑傲江湖持劍”六字,還能勉強仿照舊時字樣,後麵的這個“行”字,卻是猶猶豫豫,欲走欲留,充滿了惆悵。人在了江湖,才發現身不由己;功名利祿縱然誘惑,卻發現不如身邊有人相伴。爭雖有樂卻還憂,退即安寧亦不甘。人生於世,竟是進退兩難。
曲雲兒自嘲一笑,拍下手中碎石,大聲說:“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