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放逐紅塵的白狐(1 / 1)

燭火搖曳,光暈朦朧,薄紗輕帳無風自動,更是仿佛被無形雙手掀起,空靈中響起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蒼茫的鼓聲,悲壯的廝殺聲交相輝映,那個絕美幽影,帶著憂傷自嘲,再次入夜而來。

陷入深夢的白小二單手撐頭,臥躺於床榻之上,三千銀發好似千年之狐的尾羽,落下床榻,蓋了鞋履,堆了一地,宛若深秋當空銀月,狀若彎弓。

雪白被褥被無形氣息輕輕扯落,那副由薄紗輕縛,卻掩不住肌膚勝雪柔媚勝過任何江南女子的身軀輕輕顫動了一下。

他眼皮輕抖,睜開了眼,視線微微偏移,靜靜凝望著似流雲一般飄動的蚊帳,嘴角勾起一絲淡淡的笑意,她……又來了……

雕龍香鼎中的火徹夜無眠吞噬著龍涎,淡淡青煙嫋嫋,盈滿房間的每個角落,那抹婀娜幽影靜靜立於朦朧中,距離床榻九丈的幽影,在似黃昏夕陽西下之際如血悲壯的燭光中,宛似仙古之紀的驚鴻仙影,笑著笑著哭了。

白小二不知她為何哭,也許注定此世有一個絕美仙子在他白小二麵前哭泣,就像無法左右的命運。

白小二抬起放在側身的修長細手,輕輕擺了擺衣袖,那抹哭泣的幽影一蕩,來到了床榻之前,他想要輕輕撫摸那張絕美容顏,卻無法做到,唯有穿過那抹幽影的身軀,怎麼也摸不到她的真實,無法感受她肌膚的溫暖,無法感受她的心跳,恰似似觸碰一抹煙雲,還怕將其攪得再次飄散,隻好一動不動,看著幽影哭得越發傷心,看著那如江南煙雨的清淚,落入掌心中還未觸及便是消散於虛無。

“你又是為了誰哭泣?他又是為了誰而殺戮?”白小二明知故問道。

白小二記事起,這個幽影便一直在哭泣,她不會言語,不會點頭搖頭,不會招手搖手,隻會淚如煙雨。

她是一抹白小二眼中自己前世欠了對方情債,此世今生注定來牽絆一生的幽怨幻靈,就像那柄不知名殘劍中酣然沉睡,眼下這個江湖無人知曉,隻有他白小二可以將其喚醒的主殺伐血腥的殘暴幽靈。

不留痕跡,無法回憶的前世,他白小二也是一個逍遙浪蕩客,劍蕩世間的大魔頭?還是自始至終隻是一隻被放逐紅塵,披著人皮的白狐?

春夜清風翩然舞,細雨如煙潤物酥,杭州客棧三更裏,一邊風月一邊愁。

錢三與剛過門的小妾雲雨纏綿,秀發堆滿床榻,雪白交織似兩尾遊魚,王家的小女過去獨自飄零於市井無依無靠,本欲被餘杭縣令邁入揚州煙雨樓的金玲,今夜麵似桃花,嬌聲愛語,香汗淋漓,她卻不知為何壓在她身上的這個將成為她餘生最愛之人的錢三為何淚眼朦朧,漸漸歇斯底裏如同野獸低吼落淚如雨。

“阿狸,我不想他今後獨自一人,我隻是一邊想念你,一邊放不下他……”

那一夜,被江湖淡忘的錢塘劍三仙在嘶吼之中仿佛回到了曾經剛入江湖之時的意氣風發,唯獨不同的是仿佛冗沉了一生的悲壯與滄桑,壓抑了接近半生的悔恨與自責如同江河決堤,就此淹成了一片汪洋,王金玲心疼地抱著他放聲哭泣起來,可是哭聲如何大,都無法蓋過仿佛此生決定到此便是終點的錢三解脫的嘶吼。

白小二從床榻上坐起,招手攬過那抹哭泣幽影,幽影散為幻煙蕩入他眉心,他赤腳走出了門,來到庭院中偏頭看著父親錢三的臥房,聽著那句宛如臨別囑托,心中除了失落更多的是刺痛。

廚房之中響起了刀落砧板的沉悶之聲,就像春雷萌動,一響便是要連夜不歇,殘劍中沉睡的殘暴幽靈有似他白小二一般無異的麵容,每一個冷漠的眼神都仿佛要隨時牽動對這個世間萬物的無盡怨念,徒手剝皮剔骨的動作如此緩慢,卻是幹淨利落。

陸尚文的人皮完好無損地懸浮在幽靈的背後,砧板上上下起落的斷刀將所有骨頭混著肉跺得碎爛如泥。

蒸騰而起的血霧如同錦緞匹練,被白小二喚作殘劍破天的幽靈如同身在血海的仙魔,聲勢浩蕩,蕭索而壯闊。

夜盡天明,天邊翻起一絲魚肚皮,春雨如煙,依舊揚揚灑灑,朦朧之中,杭州運河畔的垂柳漸漸不見,唯獨那艘停泊了一夜的官船漸漸依稀如昨,也許這個江湖,人可以逝去,可是江湖依舊還在,如果一切都逆轉,一切又會出現什麼樣的結局?

白小二從杭州運河上收回凝望了一宿的目光,轉身推門而入。

臥榻之上此後將為他白小二小娘的十八少女肌膚白皙,玉體如玉,秀發如瀑布淚雨如梭,自臉龐滑落,精疲力竭,一心赴死的錢三剛從腰間躲過枕下一柄長劍,揮動而起,還未來得及觸及脖頸,便是被一陣無形氣浪擊飛,蕩入塌下,刺入地板三尺,唯有劍體鉦鳴之音久久回旋。

“如果我白小二重頭再來,不會讓至親至愛離我而去,錢三,好好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