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王死後,因太子年少,周王室衰落,貴族群臣擁立了懿王之叔父姬辟方為王,是為周孝王。孝王即位後還都於鎬京,決定團結王室力量討伐戎狄。於是,長期遊牧於渭水上遊的嬴姓部族的首長非子到犬丘任養馬官,為周王室馴養馬匹。非子因養馬有功,被周孝王封於秦邑,號稱秦嬴,成為秦國的起源。孝王使善於遊牧和征戰的嬴姓秦族軍隊既為周人養殖軍馬,又為周人防守西境,抵禦戎人東侵。周王室暫時得到了安寧。
孝王去世後,貴族大臣又擁立周懿王之子姬燮為王,史稱周夷王。夷王麵臨內憂外患的局麵,對夷狄的進攻采取主動征討的政策。他曾命虢公率周六師討伐太原之戎,奪得馬千匹。夷王還派軍隊東征和南征,擊敗了侵犯中原的東夷和淮夷。他對內也實行專製嚴厲的政策,企圖以此樹立王威。當夷王派軍隊東征、南征時,東方的紀侯國出兵相助,受到夷王的封賞;而齊哀公不聽王命,被夷王逮捕後烹死,改立其弟為齊國君主,以此來警告那些不服王命的諸侯國。從武王以來,還從未有過周王烹殺大的諸侯國國君的事情發生。齊國的貴族認為是夷王聽信了紀侯的讒言,非常不滿,於是支持哀公的弟弟薑山率軍攻殺了為夷王所立的哀公的弟弟胡公,立薑山為獻公,且不再報告夷王,也不要求夷王冊封。所以夷王的行為,沒有提高王室的威信,反而加劇王室與諸侯國的矛盾,王權更趨衰落。
四、厲王專利和國人暴動
夷王死,其子厲王胡立。他死後用的諡號“厲”,是個貶義詞,是凶橫暴虐之意。《國語·周語》說“厲始革典”。厲王麵臨王室衰微的局麵,他要革的不是周代的弊政,而是要改革周代傳統的習慣製度,加強對人民的搜刮剝削,以增加王室的經濟收入,挽救王室的危機。結果落得個發生暴動、自己身敗名裂的下場。
厲王的暴政,是從王室專斷山林川澤之利開始的。山林川澤,就是在居民點以外的高山、丘陵、森林、河流、湖泊等荒野區域。在西周春秋時代,由於人口稀少,不僅國與國之間都有幾十幾百裏寬的豺狼出沒、荒草叢生的曠野地區,就是在每個城鎮四周,無人居住的山林川澤也普遍存在。在原始社會時期,這些地方出產的野獸、魚類、鳥類、果木等產品,為氏族成員共有。進入階級社會後,財產逐漸私有化,已開墾出來的土地為王室和貴族所霸占,但是麵積廣大、無人居住的山、林、川、澤等地區,依舊保持著宗族共有的性質,任何周族成員都可以自由進入這些地區獵取動植物資源,以補充家庭生活的不足。這是商周以來的傳統,也是無權無勢的平民百姓謀取生活來源的重要途徑。厲王想稱王稱霸,但生活奢侈腐化,王室用途不足,於是他任用貴族榮夷公幫他想辦法。榮夷公幫他想出了一個鬼點子,就是由王室專山川林澤之利,不準平民百姓進入山林川澤地區謀取生計利益,山林川澤的一切財富均歸周王所有。
厲王實行專利,遭到了社會各階層的強烈反對。貴族們認為,厲王要“革典”,革掉的是周王朝曆代先王的傳統,在“尊祖敬宗”觀念極為強烈的周代社會,這是不能接受的。但厲王堅持要實行,因此失去了統治集團中大多數人的支持。對於廣大平民百姓,本來成康以後周王室對人民的剝削已經在加重,在《詩經》的《伐檀》、《碩鼠》等篇中,已反映出平民百姓對貴族貪得無厭的剝削的憤憤不平和抗議的呼聲,但是由於有山林川澤之利可以享用,一定程度上補充了平民百姓的生活來源,緩和了社會矛盾,所以厲王以前的二三百年,西周沒有發生過人民反對王室貴族的起義鬥爭。現在厲王要對山林川澤專利,斷絕了人民的生路,必然激起下層民眾的普遍反對,造成“下民胥怨”、“民不堪命”的後果。庶民中地位較高的“國人”反對之聲更加強烈。
“國人”,是周代曆史上一個特有名詞,簡單來說就是住在國都城內或近郊的士、農、工、商,他們都是周族成員。士是武士,是貴族中的最低層,他們以幫上級貴族服役打仗為生,占有小塊土地。到西周中期,王室衰微,社會矛盾激化,士的地位下降,利用自己的小貴族地位進入山林川澤營生是很普遍的現象。農是農夫,是為貴族種田服役的農民,《詩經》中對農民的生產和生活有很多描寫,看起來農村和諧,生活安定,但到西周中期以後貴族對農民加重剝削,農夫不得不更多地依靠山林川澤之利為生。工是手工業者,商是商人,周代實行“工商食官”製度,工和商的地位低下,是被官府供養起來專門為貴族官員服務的,不能自由遷徙和改行,進入山林川澤謀利,也是他們解決生計的一個辦法。厲王的專利,斷絕了士農工商的生路,於是這些國人集結起來,憤怒地抗議厲王的暴政。在國都鎬京的街頭巷尾,宗廟廣場,國人們東一堆、西一堆地集會在一起,議論厲王破壞傳統製度、專山林川澤之利的暴行,要求厲王取消專利。
西周社會還保存了一些原始的氏族民主傳統。“國人”本來都是周族成員,周王作為周族的族長,征詢“國人”的意見本是周族的習慣。“國人”在街頭巷尾議論厲王的暴政,要求取消專利是他們的傳統權利,是合理合法的。一些正直的貴族大臣也勸告厲王取消專利,如芮伯良夫就說:“搞專利作威作福,必將引發動亂災禍,人民將不堪忍受。”他警告周厲王:“你用榮夷公,周朝必將敗亡。”召公奭的子孫、王室卿士召穆公也警告周厲王說:“國人議論你,他們已不堪忍受了。”厲王不聽,卻說:“我有辦法叫國人不再議論。”他又聽從榮夷公的計謀,用一批從衛國請來的巫師,讓他們去街頭巷尾、廣場市場等處監視人民,利用巫術來偵察國人的活動和議論。衛巫按照厲王旨意,裝神弄鬼,一見到有人講話就認定是在“謗王”。經衛巫指認的人立即被官府逮捕殺死。國人對厲王的暴行敢怒不敢言,走在路上見麵時互相以目示意,用眼神表示憤慨和傳達信息,鎬京城內變成一座沒有市民講話聲音的啞城,恐怖之城。召穆公又一次勸諫厲王說:“防民之口,勝於防河水泛濫呀!把水堵上,一旦潰堤,傷人更多。把人民的嘴巴堵上,危害更大。治水的辦法是疏導水道讓水外流,治民的辦法是廣開言路,讓人說話。天子治政,應該讓公卿列士、官員親戚、百工庶民都有發表意見的機會,獻詩書、引用古語、誦樂章、街巷議論都是表達意見的方法,君王聽取意見,決定取舍,改進治政方法,可以使國家管理少出偏差。人民口中說的話,就像山川萬物一樣,也是一種珍貴的財產。人民有意見,總會通過嘴巴說出來,如果硬要堵住他們的嘴巴不讓講話,後果不堪設想呀!”但厲王根本不聽。
周王朝內外社會矛盾迅速激化。再也活不下去的國人,決心和周厲王拚命,寧可同歸於盡,也要推翻他的統治。國人忍受了三年之後,終於秘密集結起來,舉行了聲勢浩大的武裝暴動。國人拿起武器和生產工具,在約定的時間和地點集合後,呼喊著向王宮奔去,聲如奔雷,震天動地。數千國人把王宮團團包圍,並迅速破門而入,衝入王宮。厲王聞訊,急帶近衛數人,狼狽逃竄,在爬越宮牆後門出逃時,還摔傷了腿。他的護衛保護著厲王,晝伏夜行,偷偷渡過了黃河,逃到彘(今山西霍縣)隱居起來。國人在王宮遍找厲王不得,後來聽說厲王的太子靜(即後來的周宣王)逃到了召公家中躲了起來,於是趕到召公居處,把召公家包圍起來,要召公立即交出太子靜。召公的兒子和太子靜長得很像,召公便把自己的兒子冒充太子靜,送出大門交給起義者。起義者殺死了冒充太子靜的召公兒子,總算達到了目的,隊伍便解散了。
厲王時的“國人暴動”發生在公元前841年,這是我國曆史上有確切紀年的開始。公元前841年的西周國人暴動,是周代曆史上有記載的第一次下層民眾的武裝起義,雖然時間僅一天,但它趕走了厲王,迫使周王朝改革政治,減輕剝削壓迫,緩和社會矛盾,充分體現了人民群眾是主宰曆史的根本力量。此後的春秋時代,各諸侯國國都內的國人暴動經常發生,都對社會發展產生了積極影響。
五、共和行政
國人暴動趕走了周厲王,厲王隱居到了彘,厲王的太子靜傳言又被國人處死(實際是隱居於召公家中),西周王朝缺少了國王,於是出現了“共和行政”這個特殊的時期。
“共和行政”究竟怎樣,曆來有三種說法。一為貴族大臣會議代行王政;二為周公、召公二相代行王政;三為貴族共伯和(即衛武公)入鎬京主持王政。第一種說法根據不充分,由貴族大臣會議執政,古史上從未有過先例。第二種說法是《史記》的記載,但無曆史依據,周厲王專利和國人暴動時期,沒有周公活動的記載,論據亦不足。貴族共伯和進入京城代行王政,得到較多人的讚同。共伯和即是衛國的國君衛武公,為什麼他有能力入京代行王政,而且能得到貴族大臣和國人的普遍接受呢?這要從共伯和本人的生平和業績說起。
衛是西周初年分封在殷都地區的姬姓封國,是東方諸侯國中的領袖國家,衛國國君後來居住於共(今河南輝縣),所以亦稱為共伯。衛釐侯死後,太子共伯餘繼立。共伯餘的弟弟即共伯和,當初很受釐侯的寵信。共伯餘即位後,共伯和對他發動襲擊,共伯餘自殺,衛國人擁立共伯和為君,即衛武公。衛武公在國內行德政,倡仁義,後人作的詩歌中把他和衛的始封君衛康叔並列,《左傳》中稱他“美哉淵乎,擾而不困”,《國語》中稱他為“睿聖武公”。對諸侯君主加上“睿聖”之稱,應是他代行天子職權之證;“擾而不困”,正是他代行周政,解困定周的說明。但《史記·周本記》記衛武公之立在周宣王時,現據多數史籍所記,武公之立應為厲王時代。衛武公當政時,作過詩《抑》以諷諫厲王。可見,《史記》關於衛國世係的記載有誤。這已為前人公認。周公推行宗法分封製的目的是要宗親各國“以蕃屏周”,必要時救助王室,安定周室。《左傳》記載這次國人暴動趕走厲王後,出現了“諸侯釋位以問王政”的結果。哪個宗親諸侯國君暫時放棄了君位,入主鎬京,主持王政呢?西周時,大的同姓諸侯國有衛、魯、燕國,燕和魯距鎬京太遠,也無任何兩國國君與厲王政治有關連的記載;衛國離鎬京近,衛武公又稱共伯和,賢惠有德才,多數史籍記載是他入主京師,稱共和行政,這應是事實。
共伯和主政周王朝始於公元前841年,他和召公等密切合作,廢除了厲王專利的政策,安撫了國人,穩定了周朝的政治。共和十四年,周厲王死於彘。這時,周朝內部社會矛盾已緩和。於是召穆公把藏匿於自己家中已十四年之久的太子靜推薦出來,貴族大臣根據周朝的繼承法,擁太子靜為王,是為周宣王。
共和行政的出現,曆史意義很大。首先,周王室在發生動亂、王室缺位時,是同姓諸侯國君代行王政安定了周室,這說明周代實行宗法分封,“封建親戚,以蕃屏周”的製度是有積極作用的。其次,周王既是天下之大宗,又是天下之共主,隻有周王才有資格號令天下。現在居然由衛國國君入主京師代行周王職權,說明宗法等級秩序開始動搖,為春秋時期王室衰微、大國爭霸開啟了先兆。
六、宣王中興
宣王登位前在召公家中隱居了十四年。他親身經曆了因自己的父王“專利”引起的社會動亂,看到了自己的父王被“國人”趕走以及召公以親子代自己去死的慘禍。在召公家十四年,他熟讀古書,總結教訓,深刻地體會到了文王、武王、周公創業之艱辛和治國的經驗,決心振作有為,團結群臣,中興周朝。共伯和在“國人暴動”後受群臣貴族擁戴出來主持王政,對安定周朝有功,宣王即位後,對他進行撫慰,讓他回衛國;對於保護了自己並以親子代自己死的年邁的召公,更是獎勵有加;對於忠於周朝曾勸諫過父王的忠臣,也給予信任。於是宣王任命召公和周公仍為左右兩相,召公排到了周公之前,重振朝綱。宣王在位四十六年,在內政和軍事上都大有起色,周王朝複強,“諸侯複宗周”。
宣王即位後首先重修宗廟、宮殿和殘破了的京城。經過重修,宗廟恢複了莊嚴肅穆的氣氛,宮殿更添宏偉壯麗的景象。宣王和貴族大臣們大興祭典,重興禮樂,《詩經》中留存了很多篇樂章,都是描寫宣王祭祖、修宮廟的。同時宣王吸收了父王被逐的教訓,牢記先祖勤政、儉樸、親民的教誨,訓告貴族大臣不要貪圖安逸,不要荒淫奢侈,更不準酗酒失政,要勤政愛民。對於國人和奴隸,要允許他們講話。他以身作則,說:“我不是庸碌無為的人,看到國家有難,我很不安。”史實說明,宣王統治時期西周社會有了一定的發展。周王室內部團結了,周王直轄的土地內農業有了發展,經常獲得豐收。《詩經》中有不少詩篇是當時人民描述豐收的樂歌。
宣王初步安定內部後,便把主要力量放在對外發展上。經常威脅周王朝的獫狁、東夷、淮夷和荊楚,成為宣王討伐的主要對象。
獫狁是北狄的一支,位於周朝王畿的西北方。在商代稱為鬼方。獫狁以遊牧為主,有很強的流動性和戰鬥力。在秋冬塞北流水結冰、青草枯萎的時期,獫狁便大舉侵入關中農業地區搶掠,連鎬京附近的居民都受獫狁威脅,紛紛棄家而逃,獫狁的軍隊一直打到了鎬京郊區的焦獲(今陝西涇陽縣)。不擊潰獫狁的侵擾,周室便不能安定。於是宣王即位初年,便組織大軍討伐獫狁。周軍分三路出征,宣王親任統帥,大臣尹吉甫為副統帥。他一麵命南仲領兵駐兵於朔方,加強防守,以備獫狁突襲;另外任命尹吉甫率主力北伐。獫狁遭此打擊,向北逃竄。這次出征的主將尹吉甫不顧天氣炎熱,以每天三十裏的速度進軍,挺進西北,掃蕩獫狁,直到太原(今甘肅東部),取得大勝。為了預防獫狁的侵犯,宣王命令南仲加強在朔方的防守力量。《詩經·小雅·出車》描述說:
王命南仲,宣王命令南仲,
住城於方,到朔方去築城,
出車彭彭,行軍的戎車彭彭,
旂旐央央。行軍的旗幟鮮明。
天子命我,我要執行天子的命令,
城彼朔方,去朔方修建堅固的城牆,
赫赫南仲,威名顯赫的我南仲,
獫狁於襄!要把獫狁逐出國疆。
宣王時期,與獫狁的鬥爭不斷,描寫討伐獫狁的詩歌和文章,在《詩經》和青銅器銘文中有很多,如周宣王時重要青銅器“虢季子白盤”的銘文記載,宣王十二年,參加討伐獫狁的該銅盤的主人虢季子白“搏伐獫狁,於洛之陽,折首五百,執執五十”,立了大功。
周宣王也出軍討伐夷族和荊蠻。當時,以今天徐州市為中心,夷族建立了一個強盛的國家徐國,徐偃王的軍隊曾經一度打到黃河中遊,並在徐國施行仁政,很得民心。為解除東方這一心腹之患,宣王初年,當尹吉甫首征獫狁得勝以後,宣王即任命他到淮夷去征收貢物。淮夷叛變。宣王派軍隊由召公任統帥,南仲等卿士協助指揮,以六帥伐淮夷。周軍出武關,沿漢水進入漢江、淮河與長江之間地區,東伐淮夷。《詩經·江漢》記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