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巴爾紮克看來,要想寫出一部包括三四千個人物的“人類心靈的曆史”,那麼社會的每一階層,它的每一樣式和每一情感,必須至少有一個角色去代表,並且要把個別的人物形象和事物彼此聯係起來,讓它們能夠“組成一部包羅萬象的曆史,其中每章都是一篇小說,每篇小說都標誌著一個時代”。這樣就會大大超越瓦爾特·司各特等前人的局限。
人類的本性千變萬化,即便是世上最負盛名的小說家,如果想取得豐碩的成果,也必須對社會詳加觀察,認真研究。巴爾紮克說:“法國社會將成為曆史學家,我隻應充當它的秘書:編製善與惡的清單,搜集激情的主要表現,刻畫性格,選取社會上的重要事件,就若幹同質的性格特征博采約取,從中糅合出一些典型。做到了這些,筆者或許就能夠寫出一部許多曆史學家所忽略了的那種曆史,也就是風俗史。”巴爾紮克要努力為19世紀的法國創作一部羅馬、雅典、孟斐斯、波斯或是印度都不曾留傳給後代的鴻篇巨製,他要把這個世紀的社會描繪出來,同時也要把它各種隱蔽的動因揭示出來。在此,巴爾紮克明確地向讀者宣告,小說家的事業即是現實主義事業,他又補充說,如果小說在細節上不真實,那它就沒有任何價值。與此同時,他下意識地發出要求一個更美好的世界的呼聲。對《人間喜劇》宏偉的創作工程,巴爾紮克進行了一番全景式的鳥瞰:……我的這套作品就很自然地劃分為“私人生活場景”、“外省生活場景”、“巴黎生活場景”、“政治生活場景”、“軍事生活場景”和“鄉俗生活場景”。構成社會通史的全部“風俗研究”便可歸納入這六個部分之中……“私人生活場景”表現了童年、少年及其過失;而“外省生活場景”卻表現充滿激情、盤算、利欲及野心的歲月。其後,“巴黎生活場景”展現出癖好、惡習和各種放縱無度的現象,各國大都會獨特的風俗誘發了這一切,至善與至惡便是在那裏交織在一起。這三個部分各有地方色彩:巴黎與外省,這種社會的反襯對比提供著無比豐富的創作源泉。不僅人物,而且生活裏的主要事件也都有典型的表現。有一些情境人人都經曆過,有一些發展階段十分典型,正好體現了我全力追求的那種準確性。我竭力反映我們美麗國土的四方八域。我這套作品有它的地理,也有它的譜係與家族、地點與道具、人物與事實;還有它的爵徽、貴族與市民、工匠與農戶、政界人物與花花公子,還有它的千軍萬馬,總之,是一個完整的社會。
這三部分完成了對社會生活的描述之後,就要表現特殊的生活,它凝結著一些人或所有人的利益,可以說是逾越正常的法度的:這樣就產生了“政治生活場景”。及至這幅廣闊的社會畫卷竣工之時,不是還應當表現一下社會最暴烈的麵貌嗎?為了防守或者征討的需要,這時的社會正在野外奔波馳騁。“軍事生活場景”就是由此而來的,這部分的作品目前還是最不完全的。不過,我在這個版本裏已經為它留出位置,以便完稿時將它收入。最後,“鄉村生活場景”可以說是漫長白晝的晚景,如果也可以這樣來稱呼社會戲劇的話。這一部分中有最明淨、純粹的人物性格,也有關於秩序、政治、道德的重大原則的實際運用。
這就是形象雲集,悲喜劇同台串演的地基,作品的第二部分就是在此基礎上崢嶸突起;其中表現了以什麼社會手段來達到各種各樣的社會效果,並通過對喜怒哀樂的一一描繪,寫盡了思想的波瀾;它的第一部《驢皮記》可以說溝通了“風俗研究”與“哲學研究”,那是一篇近乎東方情調的幻想故事,描寫生命本身同欲望(也就是一切激情的本原)之間的交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