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1年10月2日,巴爾紮克同杜博歇、菲訥、赫哲和保蘭這四位出版商簽訂了出版他全集的合同。根據合同的內容,杜博歇等人有權“在他們認為合適的時刻,刊印兩版或三版(巴爾紮克的)所有已經出版了的著作,或在本合同有效期間可能發表的作品,初版均為3000冊,為8開本,內容將包括……約20卷,篇幅可多可少,視全集的需要而定”。巴爾紮克拿到了1.5萬法郎的預支稿費,賣出4萬冊之後,還將以每冊50生丁計算版稅。這樣一來,巴爾紮克就有了一項源源不斷的可靠收入,而且其數目還會逐年增加,合同中惟一的限製條款他也欣然接受了:如果校樣改後重排的費用超過了每頁5個法郎,他就得自掏腰包去償付超出的費用。從這一條款中可以看出出版商的精明,因為巴爾紮克經常在校樣上反複修改,這就增加了印刷成本,經他多次校改後清樣重排的費用最多時競達5200多法郎。
出版商們不大讚成用《巴爾紮克全集》這個書名,認為這個名稱過於普通,不足以引起讀者的注意和購買欲。他們建議巴爾紮克另找一個總標題,這個總標題要能體現他全部作品的風格和特點。實際上這正與巴爾紮克不謀而合。早在1833年他的朋友費利克斯·達文為他的《哲理研究》和《風俗研究》代寫那兩篇著名的序言的時候,巴爾紮克就認識到,他的計劃是寫出形形色色的眾生相,而每一本書隻是他宏偉大廈整體結構的一個層次。問題在於有必要找到一個總的名稱,表現出作品的整個範圍。他考慮了各種建議,但總是覺得不太妥當。他一度設想以《社會研究》作為全集的總標題,旋又放棄。終於有一天,他的朋友、他經營《巴黎紀事》時的秘書德·貝盧瓦從意大利旅行回來,與他談起在意大利讀過《神曲》的原著,巴爾紮克由此突然產生了靈感:他的全集就叫《人間喜劇》,和但丁的《神的喜劇》(《神曲》書名的原意為“神的喜劇”,漢譯本譯做“神曲”)作一對照,把這部描述人類社會曆史的皇皇巨著和那部神學的皇皇巨著作一對照。好極了!還有什麼總標題能比《人間喜劇》更合適呢!
巴爾紮克為此而得意,出版商們也同樣高興。為了保證《人間喜劇》在出版時一舉成功,他們要求他寫上一篇序言,向讀者說明一下他選擇這個書名的緣由,這會起到畫龍點睛的作用,否則讀者會認為他言過其實。但是一開始巴爾紮克由於勞累過度,不大願意寫這篇序言。他建議再版費利克斯·達文的原序,認為它足以使讀者明白作者的創作目的和意圖了。稍後他又提議去請喬治·桑寫一篇出版商堅持要寫的新的序言。然而到最後,他還是被出版商赫哲爾的一封機智而又充滿善意的規勸信給說服了。赫哲爾勸他“不要拋棄他自己的孩子”,還對怎樣寫這篇序言提出了很有見地的指點:
“盡量把它寫得謙虛和客觀……話要說得非常冷靜。設想您是一個回首往事的老人,要像您自己筆下的一個人物那樣說話,這樣您就會寫出人們愛不釋手的有價值的東西來了。所以,去寫吧,我的胖老爹,請寬恕我這麼一個卑微的出版人用這種方式對尊敬的閣下說話。您知道,我這麼做,是出於一片好意。”
因此,巴爾紮克就安坐寫字台前,寫出了《人間喜劇》的那篇洋洋灑灑、光彩奪目的前言。這篇文章確實寫得既冷靜又客觀,大大超過了人們通常對他所抱的期望。以務實的明智,他認識到赫哲爾的忠告是人情合理的。而且在主題的崇高、廣博、宏偉與人們建議他采取的個人謙卑之間,他找到了兩全其美之道。他向韓斯卡夫人承認,他花在這長達16頁的一篇前言上的力氣比耗費在整整一部小說上的力氣還要多。或許這真的不是誇大其詞。在這一長篇前言中,他試圖闡明自己的創作動機。
如他所說,建造《人間喜劇》這座大廈的念頭,最初是在他研究若夫華·聖伊萊爾和布封的時候產生的,“來自人類和動物界之間進行的一番比較”。很早的時候,巴爾紮克就有感於人世間存在著形形色色的人物類型,恰似自然界中不同類別的動物。“士兵、工人、官員、律師、遊民、學者、政客、商人、水手、詩人、窮漢、神甫彼此大不相同,一如狼、獅、驢、烏鴉、鯊魚、海豹、綿羊等等各異其趣。”人類之間的區別和動物界各種動物之間的區別在性質上是一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