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由於惦記著晚上的雷聲,他沒有貪睡,早早地便起床走出院外。他揉揉惺忪的雙眼,朝對麵一看,傻了!九千方尺土地上坐落的未來別墅,連同圍牆一同塌掉了。很顯然,地基沒打牢。
“我的別墅,我的夢……你們這些基督徒的敗類!你們掙了我的錢,我詛咒你們!”
任憑巴爾紮克怎樣頓足捶胸,歇斯底裏地狂叫,鎮子裏沒有一個人出來,好像昨天晚上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
商業投機的失敗,攪鬧著巴爾紮克不能夠靜下心來寫作,他決計到意大利去做短暫的旅行。回來的時候路過熱那亞,不巧,那裏正流行著瘟疫,結果一切遊人全被關進醫院隔離。
巴爾紮克生性好動,習慣無拘無束的生活,這一下子像是蹲進了監獄。
偌大的醫院,除了樹葉子是綠的,一切都是白的,高大的建築,低矮的圍牆,囚籠般的病室,以及房間裏的物品和醫生護士的裝束,在巴爾紮克看來統統白得刺眼,白得無聊。
他隻好和萍水相逢的隔離者們閑聊,東扯葫蘆西扯瓢地消磨時光。
湊巧,住同一室的有個商人,叫柏西。柏西長得身材矮胖,禿頭肥頸大腦袋,臉上的肉多餘的像要漲破皮膚,更顯得眼睛格外小了。然而,那雙小眼睛卻眯眯著令人捉摸不定地狡詐。不甘認輸的巴爾紮克一心想伺機撈本,所以凡見到商人,總有些“饑不擇食”。
“朋友,你長年在外,眼界寬,說說有什麼賺錢的生意沒有?”巴爾紮克湊到柏西的床邊。
“怎麼?想做生意,看先生您也不像生意場上的呀。”柏西眯眯著小眼,相麵似的瞄了他老半天,答非所問地回答。
“人不可貌相,拿破侖那個小個子,誰會相信他是個將軍的料,還不照樣統治法蘭西帝國。”巴爾紮克反唇相譏,帶著明顯的書生腔。
柏西的小眼睛又瞄了他一會兒,笑著搖了搖頭,顯得很深沉。他覺得眼前這個紳士樣的中年人挺可笑,便想捉弄捉弄他。
“沒想到,閣下竟是胸懷大誌之人。好吧,告訴你一個來財的門路。”說到這裏,柏西的話拐了個彎:“薩丁尼亞島,你知道嗎?”
“知道!”
“薩丁尼亞島遍布銀礦知道嗎?”
“知道!行了,行了,別賣關子啦,你就直說吧。”巴爾紮克有點沉不住氣了。
“開采銀礦可是樁賺大錢的買賣啊!”柏西語氣鄭重地說。
“就這個呀,別蒙人了,那裏的礦石早被羅馬人采光了。”巴爾紮克的神情轉為失望。
“這你就不清楚了,我就是薩丁尼亞人,我知道的難道還不如你多嗎?”柏西見巴爾紮克又重新來了精神,語氣越加神秘:“羅馬人開采過是不假,但是,就憑他們的技術,連從礦石裏淘出百分之十的白銀都不到。滿島扔下的礦渣,如果用現代技術冶煉,不知還要提取出多少白銀呢!再說,又省了開采費。”
“你說的可是真的?”巴爾紮克眼睛睜得又大又圓,粗大的手指衝柏西指著。
“看看,抬杠了不是。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還問是不是真的。算了,算了,不跟你浪費時間了。”柏西麵對巴爾紮克的反問,不耐煩地揮揮手,扭過身睡覺了。
巴爾紮克躺在床上,大睜著雙眼,怎麼也睡不著,好像麵前注視的不再是屋頂,而是放出燦爛光輝的一堆堆白銀,馬上,又鑄成了十萬百萬的銀幣。
啊!他像一個小孩子,猛丁喝了一大杯白蘭地,腦子逐漸地暈暈乎乎起來。他實在睡不著了,溜下床,推醒了鼾聲大作的柏西。
柏西有些不耐煩,他也覺得隔離在醫院悶得難受,便和巴爾紮克逗樂,尋個開心,沒想這家夥真來了勁兒。想到這裏,他有心刹車,但又一轉念,既然他要上鉤,就陪他玩到底得了:
“喂!巴黎來的紳士,你如果真有心做這樁生意,等我下次到巴黎來,給你帶些礦石標本,你可以請化學家驗證一下,合適呢,你就準備資金,咱們合股開采。”
巴爾紮克表示:他馬上可以籌集資金。他忘了,寫書掙的錢早已折騰光了。看來,又得有朋友替他花冤枉錢了。
三個月過去了,巴爾紮克是在度日如年的企盼中一天天數著熬過來的。柏西答應送礦石標本的事情杳然無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