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5章 春靄花開除夕(1)(3 / 3)

我們又重新鑽進被窩,靜靜地相互注視著,好像是初次認識似的。半年多來緊繃的神經徹底鬆弛下來。村子裏的階級鬥爭場麵也暫時從腦際消失了。我在細細品味著剛才的情景。真沒想到,人生在世,除了階級鬥爭以外,還有這麼妙不可言的事情。平時讓人覺得缺乏女人味的肖慧敏,原來這麼具有女人味。平淡的穿戴下,掩蓋著如此優美豐腴的軀體,看似平平的胸脯裏,竟然隱藏著那麼富有彈性,那麼豐滿誘人的兩座小山包。她的裸體,簡直是一件完美無比的藝術品,卻整天被一條破麻袋似的衣服包裹著,真是可悲可歎。

我腦子裏不知不覺浮現出當年姨媽的麵容。在那個人性被扭曲的年代,在各種強力的夾擊下,姨媽尚且仍能不屈不撓地抗爭著,追求著,不惜用生命。解放十幾年後的今天,受著高等教育的我們,卻是如此的怯懦。

在我倆的身體融在一起的時刻,我忽然覺得這段“四清”生活對我變得非常重大。這個貧窮的山村,這個外表看來暗淡且毫無生氣的山村,猛然間發出了奇異的光彩,有了新的生命和活力。我從心底裏熱愛起這個窮山村來了。我突然覺得人生真是太美好了。人生意義的大小,不在乎外部世界的變化,全在於內心的感受和體驗。

想到這兒,又一股莫名其妙的激情從心頭升騰起來。我再次奮力將肖慧敏摟在懷中,死命地緊緊抱著她。開始,她溫順地由我擺布,沒一會兒,她的呼吸急促起來,身體在我懷裏扭動掙紮。她喘著粗氣道:“你……我喘不過氣來了……放開……我……”我鬆開了手,她忽地坐起來,長出了一口氣:“你要憋死我呀,使那麼大的勁。”

我高興地笑了,示意她要重新躺下。她卻將被子一掀,翻身下炕,一邊用腳找鞋,一邊問道:“喂,有尿盆沒有?——我想小便。”我應了聲“有”。她眼睛在地上掃了幾遍,問道:“哪兒呢?我怎麼看不見?”我將身體移到炕沿,指著地上的臉盆:“那不是?”她“呀”了一聲,嗔道:“開什麼玩笑?臉盆裏小便,你不洗臉了?”我“嗨”了一聲,回答道:“晚上洗了臉的水不倒,半夜當尿盆,早晨起來一倒,用水一涮,照樣洗臉。在學校裏,男同學大多是這樣做的。尤其是冬天,哪個半夜三更跑到廁所撒尿?”

她“格格”地笑了:“你們男生啊,一個個都是懶蟲。”說完走向臉盆,蹲了下來。我出神地望著她。她瞪起了眼睛:“不許看我,尿不出來。”

我側過身去,豎起耳朵,靜聽著尿流進入臉盆時的渾濁的聲響。那聲音,美妙動聽極了。聽著聽著我“撲哧”笑了起來。她跑過來用拳頭打著我,嘴裏嗚嚕嗚嚕著:“我上了你的當了……都是你出的餿主意,你還笑話我,真壞……”

我左躲右閃,笑著說:“你知道我笑什麼嗎?”

她的拳頭仍在我的頭頂晃動。“為啥?還不是譏笑我。我不該聽你的,該上外麵的廁所去。”

“外麵那麼冷,凍不壞你?”我斂住了笑,“我沒譏笑你。剛才我是想起了高中的佘媚媚那篇作文……”我還沒說完,就被肖慧敏噴出來的笑打斷了。她越笑越厲害,無法控製住,隻好伏到我身上,笑得全身都在顫動。我也笑得說不下去了。等笑得差不多的時候,我繼續說道:“再寫作文的話,女生尿尿的聲音,我就不用瞎編了。今晚有了真切的感受了。”

“去你的。”她從我身上爬起來,推了我一把。“你不提,真把人家媚媚給忘了。不知道她和安老師怎麼樣了。媚媚也夠大膽的,一般女同學真沒她那種勇氣。”提到媚媚的時候,她有點感傷。

我讓她趕緊鑽被窩。她卻全然沒有睡意,伸手拽過大衣,穿在身上,在炕底下走動起來。她東看看,西瞅瞅,最後目光停留在靠牆的長條桌上。桌麵上,擺滿了亂七八糟的東西。她走過去,麻利地收拾起來。她一低頭,看見了長條桌下麵哥哥用炮彈箱給我釘的木箱。“班裏同學都說你有隻百寶箱,就是這隻吧。——我看看,裏麵盡是什麼寶貝。”

我沒理她,兀自鑽進了被窩。

沒一會兒,肖慧敏發出了一聲尖叫。我嚇了一跳,翻身坐了起來。隻見她手裏拿著姨媽留給我的那張全家照,兩眼發直,連連問道:“你哪來的這張照片?哪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