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8章 兜頭一瓢冷水(1)(2 / 3)

鑼鼓隊的小夥子們搶著幫女同學拿行李。他們終於發現,女生裏麵少了一個重要的人物。有一個小夥子忍不住發問:“那個長得最漂亮的女生怎麼沒有來啊?”女生們都裝糊塗,表示不知道小夥子指的是誰。郝芳芳忍不住,站在遠遠的地方喊了一嗓子:“在家抱孩子呢。”

男同學都會意地笑了。發問的小夥子不解地搖了搖頭,拎著兩個行李卷踅進一個院子。兩個女生空著手緊跟在後麵。

勞動任務很單純,就是掰玉茭棒子。同學們一字兒排開,將已成熟的玉茭掰下來,身後有村民們負責歸攏,負責運到地頭,然後由馬車運回村裏的打麥場上。活計雖然不算重,但幾個地壟走下來,大家已是滿頭大汗了。一聲“休息囉”的吆喝,同學們紛紛跑到背蔭的地方坐下,帶領幹活的老伯急忙勸阻,說不可,容易感冒。深秋天氣,涼風是往骨子裏鑽的。女生們就是比男生聽話,生怕賊風鑽進她們的骨頭縫裏去,紛紛離開蔭涼處,走到太陽地裏。男生們不以為然,在收工回村的時候,好幾個男生喉嚨開始發痛,說話聲調也變了。我就是其中之一。

參加這樣的勞動,唯一讓同學們高興的是管飽吃。但對我而言是怎麼也高興不起來。自小吃慣了大米,對一日三餐頓頓小米著實是不習慣。有句俗話叫看菜吃飯。意思是說,飯吃多吃少,是根據菜來決定的。每頓的菜是土豆絲。飯不限量,土豆絲可是有數的,吃不了幾口飯,菜已經沒有了。肖慧敏時時在注意我,早就發現了這一點。她總是趁人不注意的時候,將她碗裏的土豆絲撥到我的碗裏。她自己常常端上飯到宿舍去了。後來她告訴我,她從家裏帶有好多小菜,並裝在瓶子裏,藏在枕頭底下。凡端碗回住處吃飯的女生,都留有一手。她是團支部書記,更得保密,否則,影響就大了。

我和肖慧敏鬧了一段別扭,早就和好了。我也早就習慣了她給我東西吃,我也不再把她此舉當作是對我的施舍,而是當作對我的關心。幾年來一直是這樣的,同學們也都見怪不怪了,都認為我的情況特殊,有同學給點關照也是應該的。

由於輕微感冒,身體有點不適,今晚的飯吃得更少,扒拉兩口,就想回住處睡覺。偏在這時,黃老師宣布,晚飯後到大隊部會議室聽憶苦思甜報告。

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來,情緒低落到了極點。

其實,每次下鄉勞動,都有這項內容。請來苦大仇深的貧下中農,控訴解放前地主對他們的殘酷剝削和壓迫。然而,每到這時,我便不由得想起了姨媽,就是那位對我如慈母般的姨媽,她就被定成了地主婆,但我無論如何也無法把她與壓榨勞動人民的惡霸地主聯係到一起。因此,對憶苦思甜,我總也沒多大興趣。但是,這種消極情緒隻能憋在肚裏,是萬萬不能表露出來的,在當時上上下下都抓階級鬥爭的情況下,一上綱就是重大的政治立場問題。

會是不敢不參加的。我早早來到會議室,找了個黑暗的角落坐下,將腦袋抵在蔭涼的粉牆壁上,昏昏欲睡。

作報告的是位七十多歲的老漢,我們進村前一個多月剛結婚,老伴六十來歲,前夫去年因病去世。黃老師主持報告會。她先講了一通這個報告的重要性,然後就由老人發言。嚴格說,當時那位老人也不給黃老師長臉,一開始他就像個說評書的漫無邊際地白話起來。結構不緊沒個中心內容。講一會兒就說不清道不明地說“那時候苦哇”,嘴上說苦麵部表情卻依然歡悅。每當這時,坐在一旁的黃老師總是用幼兒園阿姨給小朋友講話的那種語調對老人說:“老大爺——你不要著急,好好回憶回憶。比如,地主是怎麼毒打你的,他是如何不讓你吃飽肚子,逼你幹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