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法租界裏的遭遇(1 / 2)

由於無法買到當日下午開往上海的船票,鄭毅幹脆跟隨徐伯一家登上開往黃州的客輪,於次日中午抵達徐伯的老家——黃州城北三十裏的龍家崗村。

在徐伯一家和弟徐茂富的殷切挽留下,鄭毅在龍家崗整整住了十才灑淚而別,徐嬸的熱淚和諄諄叮囑,徐伯的歎息和眼中深切的擔憂,兄弟徐茂富的灼熱盼望和誓言般的約定,沉甸甸地壓在鄭毅心口上。

本以為孤零零來到這個世界,再也沒有任何親情任何牽掛,可徐伯父子毫無保留的信任與忠誠,徐嬸慈母般的嗬護和叮嚀,無聲無息充滿了鄭毅的胸懷,深深銘刻在他心底,他深切感受到自己再次擁有了千回百轉的愛恨情仇,擁有了牽腸掛肚的親情與期盼,人生也因此變得更為充實。

西曆一九二四年三月十四日,陰曆二月初十傍晚六點,鄭毅終於登上熙熙攘攘的黃埔港,進入繁華喧囂的大上海。

令他頗感茫然的是,對當代任何人都充滿吸引力的繁華都市並沒有讓他生出多少新鮮感受,乘坐人力車前往英租界尋找旅店的一路上,車夫濃重的皖南口音也絲毫不影響彼此的交流。

道路兩旁灰蒙蒙的樓宇和夾雜其間的狹窄巷口,兩側高樓上懸掛的三色霓虹,熙熙攘攘勞勞碌碌的匆匆行人除了衣衫有所區別之外,與百年後的相同景致沒什麼本質上的不同。

半時不到,鄭毅順利入住被車夫稱之為最好最安全的英租界禮查飯店,傳中狐假虎威欺軟怕硬的印度門衛如木頭似的站在大門兩旁,歐式風格的大堂金碧輝煌寬闊豪華,服務台裏的侍應生同樣是黃皮膚黑眼睛的年輕國人,鄭毅用武漢話辦理入住手續時,並沒有遭受白眼,邊上身穿筆挺西裝的英國經理還非常友好地舉起手打個招呼。

所有一切都讓鄭毅感到安靜穩當,哪怕心裏知道這些表象之下隱藏著無數的罪惡與血腥,也沒有讓他有何不適。

鄭毅之所以住進價格昂貴的禮查飯店,是因為十前離開黃州龍家崗時,徐伯夫婦死活也要從他母親留下的財產中,再拿出兩百大洋塞進他的皮箱裏,加起來近三百塊大洋分量不輕,遠尋常工人一家數口的全年收入,未來一段相當長的時間裏,沒有任何收入來源的鄭毅隻能依靠這筆錢過日子。

為安全起見,連日來鄭毅除了身上攜帶十幾個大洋之外,剩下的都藏在隨身皮箱裏,因此他寧可花掉比尋常旅館貴十倍的錢入住高檔飯店買個放心,也不願為了省錢而增添麻煩,雖然每花出一個大洋都讓他倍感心痛。

入夜,鄭毅躺在三個銀元一晚上的寬大雙人床上輾轉難眠,一個多月來所遇到的諸多人和事,在他腦子裏反複呈現。

除了無法改變的初始命運,鄭毅覺得自己的所作所為沒有錯,從無法置信地成為鄭氏家族悲劇性的一員開始,到他決定報考黃埔投身軍旅為止,所做出的決定都是由心而的。

在報考黃埔軍校這個重大人生抉擇上,鄭毅想得更多更為慎重:這是個波瀾壯闊的革命大時代,同樣是個軍閥割據戰火紛飛的殘酷時代,個人能力再強,知識再淵博,也隻能是滄海一粟,在強權和槍炮麵前無比脆弱,稍有不慎就會行差踏錯,最終的命運恐怕還比上撲火的飛蛾!

因此,經過反複思考再三權衡之後,鄭毅認為報考黃埔軍校無疑是實現自我的最佳捷徑,唐吉可德那樣的悲劇英雄自己做不了,也不能做,既然無法改變這個社會,就必須去適應,隻有徹底融入其中,才能實現自己的價值,進而與誌同道合者一起,以艱辛的努力逐漸改變這個社會。

至於黃埔軍校招生廣告上的初試、複試和考試科目等等,鄭毅根本不放在心裏,他唯一擔憂的是能不能獲得初試的機會。

次日上午,謹慎的鄭毅並不急於前往法租界初試地點應試,下樓用完西式早餐,便冒著蒙蒙陰雨出去狂街,遊蕩大半買回厚厚一本一九二零年版的全國分省地圖,一張英文版的上海交通圖,七張中外報紙和三本雜誌,匆匆用完晚飯便回到房間細細閱讀,以便更好地了解當前時局。

次日上午八點,準備充分的鄭毅用完早餐,按圖索驥直奔法租界,非常順利地找到國民黨中央上海執行部所在地——環龍路四十四號。

來到氣派的鏤花鐵門前,鄭毅再次整理身上半新舊的黑色青年裝,看了看手中的牛皮信封,深吸口氣平複微微泛起的激動之情,昂挺胸進入側邊敞開的門。

“站住!哪來的?有介紹信沒有?”操著本地口音的中年門衛來到鄭毅麵前,警惕地打量年輕高挑的鄭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