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風狂雨驟魂湮滅(2 / 2)

回家,就是眾人最大的信念。當年逍遙王笑稱她會感受戰爭的“魅力”,如今她還是沒感受到。然而,正因為經曆了戰爭,愈發深刻的思念家的美好。

愈發珍惜活著的每一天,思念蘇寒梁。

狀元郎那曾經讓人煩心的無處不在的視線,似乎也變得脆弱不堪一擊,輕輕一掙,便不知道碎落到戰場地哪個旮旯去了。

邊關,數日連降大雨,給雙方都造成了不小麻煩。

這裏的雨自然不會有江南的綿綿情意,帶來的隻有刺骨的寒流,以及繁重的日常雜務。馬、糧草、武器,都需要處理。每個人都筋疲力盡。

夜間響起的馬蹄聲將營地擾得一片狼藉,以為遭遇偷襲的眾人如臨大敵。幸而隻是片刻,就傳來作為統帥的逍遙王的軍令——一切如常,各回其位。

還不待納蘭對馬蹄聲作出其他猜想,就有傳令兵傳話說逍遙王請她帳中一敘。

彎腰剛進大帳,納蘭的視覺就倍受衝擊。

一向注意形象的狀元郎竟然披頭散發,滿身血汙,懷中抱著具破敗的軀體。細看來,那眉目依稀有韓安影子的人,分明是許久不見蹤影的韓家小公子韓悠,而他此刻衣不蔽體,遍體鱗傷,唇畔還不斷有鮮血溢出。

納蘭心下一驚,再看那韓安,雙目空洞,仰頭望著高處,韓悠的血順著他的袖子低落,使他細長的十指鮮血淋漓觸目驚心。

韓悠緩緩睜開雙目,抬手:“哥,我終於拿到了……”然而他的手,終究還是沒有觸碰到韓安的臉就重重垂下。

韓安低頭死死盯著他的臉,連帶納蘭的視線也落到韓悠唇畔隱隱綻放的笑靨上,這張臉,已經不顯靈秀,然而此刻,似乎又有種令人不敢逼視的榮光。

許久,韓安將沒了呼吸的韓悠的身體緊緊按在心口,複又抬頭,似乎想仰天長嘯,然而隨著他滾動的喉結溢出的,隻有類似野獸垂死般的低聲嚎叫。

納蘭別過臉去,卻對上逍遙王的眸子。

“我點了他的啞穴。”逍遙王微笑,卻似乎笑得力不從心,她的視線隻在納蘭身上一繞,又緊緊扣住了韓安。

此刻的韓安對周遭一切置若罔聞,抱著弟弟的身體越伏越低,似乎漸漸承受不住手中的力量。終於,他幾乎貼到了地上,細弱的手指死死著地麵,竟將地麵摳出了窟窿,十指就那麼插在地上,早已分不清指上的鮮血是他的還是韓悠的。

韓安臉上無淚,扭曲的表情也逐漸平順,似乎是冷靜下來了,他將臉緊緊地貼在韓悠身上,似乎想汲取那身體僅剩的溫暖。

這樣的韓安更叫人憂心。納蘭不經意對上他的雙眼——了如死灰,不禁心下一震,低喊不經過大腦就滑出了喉嚨:“韓安然,韓自在!”喊的卻是韓安韓悠的字。

韓安猛地坐了起來,渾身戰栗。見狀,逍遙王箭步躥出,連帶他抱著的韓悠的屍體,將韓安摟在了懷裏。韓安似乎耗盡了全身的力氣,軟軟地靠在逍遙王身上,雙眼卻漸漸有了焦距,淚水滾滾而下,混著臉上沾染的血跡。

逍遙王不動聲色地解了韓安的啞穴:“想哭,就哭出來吧。”

然而韓安隻是無聲地流淚,目光落到逍遙王袖中的密函,攥住了她的袖子:“值得嗎?”像是問她,又像是問自己,聲音低不可聞。

玉無邪隻是安撫他的背脊。

“他覺得值得,那便值得了。”納蘭開口,卻發覺自己的嗓音有些喑啞。

“是啊,隻有他自己,才有權利評價值不值得。”逍遙王感覺韓安的背脊逐漸放鬆,暗暗舒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