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蘇閑竹那模樣,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她極度厭惡麻煩,不想卷入紛爭——逍遙王眼光銳利,怎可能瞧不出來?隻是她性格惡劣,蘇閑竹越是這樣,她就越有興趣拖著她一塊兒攪渾一池碧水。
於是不過片刻,納蘭就知道了大概情況。
很狗血的恩怨情仇。
韓大將軍是玉無邪的武藝啟蒙老師,一生剛直不阿,馳騁疆場屢立軍功,偏偏晚節不保,將近六十大壽的時候被人檢舉通敵賣國。玉無邪自是不信,估摸著女皇也心有懷疑,無奈人證物證一應俱全,密信地圖確確鑿鑿,為給臣民交代,以定軍心,女皇也隻能把韓將軍那罪名落實。但逍遙王是個不把規矩放在眼裏的人,她得知女皇為了把戲做足居然要殺死韓家所有女子並把男人都充作官侍,不由怒而救人。待她趕到,大公子韓安已經為忠仆所救,不知所蹤,而小公子韓悠已入奴籍,明麵上再無磋商餘地,玉無邪隻得暗中斡旋。
那日被納蘭撞見,正是某個不識好歹的家夥傷了韓悠,給了逍遙王做戲的機會。玉無邪盛怒之下將傷了韓悠的高官女子鞭笞致死,還在韓悠房中留宿,自此世人都知道了逍遙王對那小倌的“眷寵”,再沒有不長眼睛的家夥敢輕捋其鋒。而逍遙王本人,因人人知她的驚才絕豔聖寵隆恩,如此的事跡在市井間傳聞盡也隻是粉飾成一段風流韻事。
見納蘭的神色趨於平靜,逍遙王斂眉開口:“韓悠,自請‘美人計’。”
納蘭木然,實是無力表達內心的驚駭。
美人計是什麼?貂蟬,那是因為王允和董卓呂布至少麵上是一個陣營,才能獻美;而西施,是作為戰敗方獻給對方的禮物。而如今兩軍交鋒,勝負未明,這美人怎麼獻?怕是剛送過去就被當奸細卡擦了。
然而……韓悠一臉的視死如歸,連幾乎消失了存在感立在一旁的狀元郎也隻是死死抓著自己的袖子,咬著牙不說一句反對的話。
於是納蘭笑了。既然他們兄弟如此,她還能說什麼?“一路順風。”她淡漠而疏離地望著韓悠。
眼角看到狀元郎臉上浮起的失望之色,感受他投射而來的死死剜她的眼神,納蘭不為所動。逍遙王的智慧和她一介凡人不同,既然這位王爺也同意了韓悠的計劃,自然是說這有可行性。
玉無邪隻覺一拳打在棉花上,軟綿綿渾無著力之處,目光在韓安和納蘭之間逡巡,她垂手重重放下酒杯,略有些誇張地歎氣:“蘇閑竹啊蘇閑竹,你真真是個無情之人。”
“多謝盛讚。”納蘭低頭。
此後,玉無邪並不再提此事,納蘭自然不會主動問起。她隻做他分內之事,身為小小參軍,謀略之事本就輪不著她管。
隻是,背後怨懟的視線持久不散——即使韓悠早就不見蹤影,韓安卻總是在角落拿似怨似嗔的目光淩遲她。
微微歎氣:她的羽翼並不足以容納韓大公子啊,而且,她也無意做他的庇蔭所。倒是逍遙王,視線也老是似有若無地在韓安周圍打轉,那眼神,似乎並不僅僅是興味。各人自有各人緣,如是想著,納蘭一轉身,繼續做自己的分內之事去了。
暗潮洶湧,風雲詭譎。
可是弄潮的是逍遙王,與她納蘭毫無幹係,她隻是過她平靜的軍旅生涯,接受刀與血的磨礪。血一點點變熱,心卻似乎一點點變硬,看似矛盾,卻又異常和諧。在這狼煙四起、金戈鐵馬的戰場,個人的生命是如此渺小,大家都是隨著人潮湧動,似乎連自身的存在都感受不到了。士氣,同樣的情緒感染著每一個人,再沒有一絲空閑來恐懼、來擔憂。
而戰後的休息,每個人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期盼戰爭結束,重見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