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隊長的說話方式非常程序化,卻把我的情緒帶動了起來,實話實說道:“我每天七點出工到下午五點收工,除了吃飯和上廁所的時間,都在機台上忙個不停,而倉庫裏的幾個庫管,有誰不是整天閑的蛋癢癢,大本大本的玄幻小說捧著鑽研。幾個組長哪天不睡上幾個小時的午覺?都是犯人,難道說他們背上的斑馬條紋要比我的多幾道杠嗎?為什麼就看見了我在機台上看書,沒看見他們呢?監獄是國家的四大暴力機器之一,龍隊長,你告訴我,坐牢也要拚爹嗎?這裏麵也有潛規則嗎?”
在官本位的國度裏,這種獨有的風土人情早就滲透到了每一個圈子,監獄也不例外。公然的秘密被我公然地說了出來,使得龍隊長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他點了一支煙,似乎在平複心情,重新坐到椅子上後再質問我:“你覺得就你現在的表現,這一次減刑,我還應不應該給你呈報?”
一般情況下,減刑周期是兩年。辛辛苦苦戰戰兢兢地勞動改造了兩年,就為一次減刑,其中付出的是夜以繼日地努力,背後更飽含了親人們巴巴的期盼。而這些在隔岸觀火的龍隊長口中,有如兒戲一般不值一提,隨隨便便就拋了出來,使得我心中無比惱火,脫口說道:“十多年都熬了過來,最後這點小刑期已經達不到作為拿捏我的條件,給減不給減你自便。”話畢後我就意識到了不妥,但已覆水難收。
“老子說你看書還看出道理了,說都說不得”龍隊上無意間爆了粗口,看來是被我挑出了真火,“如果人人都像你這樣,難道說這改造工作我也像你一樣不負責任的撂下了,王八蛋。我給你一分鍾的時間檢討自己的態度。”
我冷靜片刻,想到了自己話中的利害問題,如果因為一時的情緒宣泄影響到減刑,那就得不償失了。雖然我隻是在勞動現場看看書,甚至還達不到受處理的程度,但以後呢?若是龍隊長惦記在心,雞蛋中都能挑出骨頭來,何況《服刑人員行為規範》足足有45條之多,要找茬是分分鍾的事兒。但話已出口騎虎難下,我隻能死硬到底,不卑不亢地說:“龍隊長,我和你沒有一點可比性,雖然我們都是八零後,你也就大我一兩歲吧,可是你有工作,有老婆孩子,而我呢,出去以後什麼也沒有,別說腳是光的,連屁股都是光的,怎麼能和您比呢?”
頓了頓,龍隊長的眉間出現了一個清晰的“川”字,冷言道:“你的意思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威脅我嗎?”
我不置可否,也冷冷的回答:“再減這次刑我就走了,不想節外生枝,但是,我也不怕節外生枝。”
事實上平心而論,龍隊長是一個比較有氣度的分監區長,和他針鋒相對,不過是管理與被管理者之間的對立矛盾,身份立場不同而已。對於犯人而言,認罪書上寫的什麼追求改造,認罪悔罪,都是不著邊際的空話,一切努力皆是為了早點出去,減刑才是最實在的好處。這也是我的底線,為了減刑我可以揮汗如雨埋頭苦幹,唯唯諾諾地在隊長麵前裝孫子混表現。現在,龍隊長用減刑資格來彈壓我,如果還有下次再減的可能,我肯定會強忍心頭的怒氣,但我隻剩這最後的一次減刑機會,容不得有半點閃失,寸土必爭,寸步不讓。哪怕用虛張聲勢這種低劣的恐嚇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