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三月初，早春尚寒。
清晨，北城的街道不聞人聲。喧囂了一夜的美人巷在清冷的晨霧中靜靜沉睡。
臨街一座五層高的樓閣，是北城最大的青樓——襲月樓。
此時，樓中眾人正酣夢，一隻渾身灰撲撲的鳥兒飛進了頂樓半開的一扇窗中。
透過窗口，一縷晨曦灑上了窗欞，漸漸攀爬上霧紫色的紗帳，映出帳中糾纏的身影。
窗邊傳來翅膀撲棱的輕微聲響，這幾不可聞的響動卻驚醒了夢中人。
楚涅掀簾而起，眼中已無尚未清醒的迷蒙，一雙寒星似的眼如同被冰水濯洗過般清澈淩冽。
望向窗外，那隻鳥兒撲騰了幾下便飛離而去。雲翅鳥是即墨城特有的傳信工具，隻依靠振翅和鳴聲傳遞消息，外人不知其意，因而比信鴿之類更為保密。
楚涅隨手抓過床頭的衣物往身上穿，身後猛然伸出一雙手臂將她攬住，一陣低沉的嗓音在耳旁響起，還帶著幾分晨起的沙啞。
“這麼早起來想去哪兒？”顏傾絕埋首在她頸旁細細啄吻，那玉瓷一般的肌膚在晨光中泛著瑩潤的光澤，看得他心頭有些發癢，氣息也變得急促起來。
“涅兒，再睡一會兒……”他動手扯亂她係好的衣帶，近乎呢喃的語氣卻帶著不容抗拒的強硬。
楚涅拍了拍他作亂的手，臉上卻笑得春風和煦，“閣主大人，公子和二長老今晚就會駕臨顏府。”
她話未說完，果不其然見他欲/火頓消，黑著臉往帳子裏一靠，不言不語的把玩著手裏的發梢。
楚涅很識趣的不再多話，起身梳洗。她利落的身影令顏傾絕心生不悅，眼下芙蓉帳冷春宵盡，讓他炙熱的心情變得有些鬱悶。
這些年他看慣了歡場的世態炎涼，自認為並不是一個很長情的人，卻在不知不覺間與這丫頭保持了一年之久的“情人”關係。
一年前，內城送來五個年紀相當的少年人在他手下調/教，楚涅便是其中之一。
平心而論，她並不是那當中最出色的。即使用男人看女人的眼光來說，也是太過稚嫩了。
顏傾絕自問閱人無數，這麼一顆青澀果實又怎會被他放在眼裏，會對她有所留意完全是因為上麵有交代，不可對她過分刁難。
她與誰沾親帶故，他並沒興趣知道。既然來到他的地盤上，就別想得到什麼特殊的照顧。
楚涅那看似不知世事的笑臉令他不喜，於是，他給了她一些與旁人不同的考驗。
或許就是從那時起，他才真正開始注意她，甚至還曾有過想要長久相處的念頭……
楚涅收拾停當後，就見顏傾絕正支著頭想得出神，便不得不出聲打擾，“屬下先行回顏府打點，做好迎接的準備。”
她也隻是循例請示一聲，根本不指望他能回答，一見他擺手放行就立馬開門離去。
眼下時辰尚早，樓內還是一片寂靜無聲。
她在下樓轉角處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少年抱著食盒站在角落裏，淩亂的額發擋住了他的雙眼，也將那略顯平凡的相貌遮去了大半。他是如此的不起眼，卻也不像第一次見麵那般邋遢畏縮。
他隻有見到楚涅的時候，藏在發絲後的雙眼才是晶亮有神的。迎上前打開了食盒，裏麵有溫熱的點心和粥。
自從顏傾絕熱衷於在府外的青樓與她“偷情”，她也總會在清晨找借口離開，而送早膳的少年也從未間斷過，總是在同一個地方等她出現。
一開始她根本不碰那些食物，隻是淡笑著拒絕。就算不是戒心或是習慣的作用，她也討厭無事獻殷勤的人。
少年原本是後院夥房的粗使小廝，後來她隨口吩咐了管事一句，便被調來樓裏做了三等仆役。
如此一來，他的生活便不像以前那般辛苦，以他的身份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楚涅看了眼食盒裏的吃食，看得出是花了心思的。點心的賣相很好，粥也熬得稠香，可她依舊還是婉言拒絕了。
見她邁腿就要離開，少年竟然出聲阻攔，“楚姑娘，空腹騎馬易傷身……”他話說到一半，底氣已是不足，垂下頭不再言語。
楚涅怔了怔，鬼使神差的拈起一塊糕點放入口中，味道並不是很甜膩，他對她的喜好確實拿捏得很準。
端起粥碗喝下一口，粥的清香混合著點心的酥軟，久久盤桓於舌尖之上，溫熱的口感令人通體生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