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記憶好似陷入了充滿迷霧的困境之中,她反反複複的在一條荒涼的山道上行走著,陰暗的四周讓人分不清是清晨還是黃昏。
天上飄著絲絲細雨,落在臉頰上竟冰涼的如此真實,伸手一摸,指尖上還帶著微微腥氣,原來是血……
低頭看向腳下的碎石路,一地的腥紅見證了一場殘酷的殺戮,這條血路一直延伸到看不見的盡頭,遠處的黑洞好似猛獸張著血盆大口,等待著自投羅網的獵物。
內心明明在恐懼著,不知為何卻沒有停下腳步,黑靴在石路上踩得沙沙作響,單調的回音更顯得孤獨而寂寞,這個地方早已變成埋葬在深山中無人知曉的荒村,本應該隻剩下殘垣斷壁、枯草叢生,為何又再一次看見那副人間煉獄般的慘狀……
被鮮血染紅的小溪中堆滿了屍體,沿著溪水繞過幾家農舍,空屋中散發出濃重的血腥氣息,往日平靜祥和的村落再不聞歡聲笑語,空蕩的四周回響著烏啼。
那一張張樸實的笑臉在眼前破碎成一地殘軀,整整一百二十三口人變成了一百二十三具屍體,這些毫無還手之力的村民僅僅一刀便成了刀下亡魂。
或許因為時隔太久的記憶並不讓人覺得悲痛,她的腳步未曾停下,憑著模糊的印象來到一處熟悉的院落,推開院門,那些戴著鬼麵具的凶徒早已不知所蹤。
雖然進入這場夢境多少希望能一睹殺手的真麵目,結果卻還是令人大失所望。一眼望去,院子裏依舊整潔,仿佛從未發生過殘忍之事,腳下的步伐卻愈發沉重起來。
她記得,後院那片菜圃曾經是她最愛玩耍的地方,卻成為本該終結性命之地。多年之後她還活著,眼前的這一幕不過是虛幻的夢境。
菜圃裏,女童的身軀被一柄長劍釘在泥地上,胸前被開了一個血洞,臉色青紫,看似已無氣息。
隔著籬笆,她站著不動,第一次看見當年弱小而無力的自己,心中湧上悲涼的痛楚,就像那道無法愈合的傷口所帶來的折磨。
地上的女童艱難的睜開雙眼,用微弱的聲音低聲哭泣著,“救我……我想活……”
那一劍沒有刺中她的心口,她的心天生比旁人長偏了一些,這才僥幸得以活命。
“會有人來救你的,隻是……活著也未必是件好事。”
她居高臨下的看著垂死掙紮的“自己”,竟有種想要了結的想法,是幹幹淨淨的死去還是醜陋的活著,這顯然是生存下來的自己才會去想的問題。
不知何時,養父的身影已出現在眼前,記憶還是一成不變的延伸了下去,他蹲下來,用冷漠的視線注視著她,而她此時已與女童融為一體,躺在他腳下苟延饞喘著。
“你為何想活?”他問。
“報……仇……”她毫不猶豫的回答,在真正麵臨生與死之時,她的答案從未改變過。
他嗤笑,眼中滿是嘲諷之意,輕撫她額頭的手毫無暖意,“我可以救你,但從我救活你的那一刻起,你的命就不再屬於你自己,要徹徹底底的歸屬於我。”
這句話在以後就像毒咒一般變成了附骨之疽,而眼下對於將死之人來說,卻仿佛是一根救命的稻草,她點頭同意了,至此便出賣了自己。
“叫什麼名字?”
“念兒……”
“以後就改名為‘涅’吧,佛語有雲,涅槃重生。死而複生之人需要的不是舊念,而是新生。”
男人用清冷低沉的嗓音念著佛偈,夢中的迷霧漸漸散去,她緩緩閉上了雙眼,耳邊隻剩下隱約的輕喚遠遠傳來,“楚涅……大夢方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