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屋的白夜把花滿樓放在床上,蓋好被子,並沒有睡去,反倒是穿好了衣衫,收拾了一些東西,安靜的坐在不遠處。
梵音進來,恭敬的喚了她一聲。
“梵音,根據我娘親前幾日捎來的消息,她出穀了,相信不多日就能到這裏。我也聯係了九頭蛇這些老前輩,如果我推斷不出錯,今晚他們就能到這裏。”
“哈哈,丫頭算得可真準。”梵音還沒說話,一個男子的聲音響起,年輕的容顏,雪白的頭發,正是九頭蛇。
白夜站起來,“九頭蛇叔叔,我把花滿樓暫時交給你了。我娘親幾日後便可到達,我已經修書說明了緣由,到時候她會照顧他的。”
九頭蛇不愧是老江湖了,立刻就察覺到不對,“丫頭,你想幹什麼?”
“這個叔叔你不必過問,花滿樓真的拜托了。”盡管她不相信未央真的能下手殺了花滿樓,可她怕了,怕了那種失去。怕了,身邊的人一個個離開,在也回不來。
九頭蛇本來還想說什麼,可看到白夜堅毅不可動搖的眼神,知道這丫頭倔起來比誰都認真,這點還真是像極了曾經的唐媚兒。語氣一轉,“丫頭,你要知道這世上有很多人愛著你,牽掛著你。”
白夜走過去就像小女孩撲在父親懷裏那樣撲在九頭蛇懷裏,“謝謝。”
九頭蛇摸摸她的頭,並沒說話。
白夜笑了笑,又過去對梵音說道,“梵音,你的任務就是照顧好銀花母子以及風起雪落。”
簡單吩咐完白夜又看了看床上睡熟的花滿樓一晌,扭頭便走。
“撲通”一聲,梵音跪在地上。“主子,讓梵音跟著你吧。梵音的命本就是為主子而生的,主子一個人離開,梵音獨留於此又有什麼意義。”
白夜沒停留。
一聲悶哼,“主子……若是你不讓梵音跟著,我寧可現在就用這白綾斷了自己的脖子!”
白夜回頭,臉上的表情很複雜,冷聲道,“梵音,你想造反麼!本尊的命令你敢不守!”
一向淡漠的梵音緩緩抬頭,那眼中居然有淚。她隻是輕輕的喚了一聲,“主子……”
白夜看了她半晌,微歎息,“走吧。”
梵音立刻站起來,“是,主子。”
九頭蛇看著消失在月夜中一白一紅兩個身影,眉頭越皺越緊,總覺得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但願,真的是他想多了。
白夜梵音兩人離開後,直接就往花月教趕。
其實,早在前好幾日,白夜就收到了消息,花月教的弟子成片成片的死去,是被花月滄邪殺死的。
他會殺了所有的花月教弟子,當然也包括梵音天絕以及白夜……不僅僅是這些人,還有比如花滿樓……
隻要和他有一點聯係的人他都會殺,這是曾經的了塵告訴白夜的。
白夜知道自己不能在留在山上,到時候倘若花月滄邪出現,誰也活不了。想了好幾日,終於下定決心先去找花月滄邪,許是,有辦法也說不準。
當兩人來到天山之下時,明顯感覺到和其它地方的不同,仰頭望,雲蒸霞靄,看不到那高聳入雲的連綿起伏山顛有著什麼,但是那山上的寒氣卻是襲了下來。
此刻,已經是黃昏,兩人沒走多久,天色完全暗了下來。
烏雲蔽殘月,人跡鳥蹤絕,說不出的如斯寂寞。
甚至,連那些讓人退避三舍的膽寒毒物蠱蟲也沒了影蹤。
這山要是盲目的爬,隻怕三年五載也到不了山巔,白夜和梵音是花月教的人,自然知道怎麼上去。
可是當她們上去後,隻見到那奢華偉岸的華麗宮殿矗立在那寒冰之上,一個人影也沒有。
梵音放出信號召喚,好久,才有一個重傷的弟子幾乎是撐著最後一口氣趕來的,一見到她們隻說了一句話就斷氣了。“尊主殺了所有人……下山了……”
白夜梵音互相望了一眼,匆匆下山。
兩騎飛奔,塵土飛揚。
梵音的聲音從風中隱約傳來,“主子,我們找到尊主怎麼辦?”
怎麼辦?白夜第一次認真思考這個問題,心底深處有什麼隱隱約約的,隻是她看不真切。
花月滄邪下了山,會去哪裏白夜不難想象。她此刻隻有一個想法,那就是在花月滄邪做出什麼讓她不願看到的事之前趕到那裏。
兩人剛剛進入靈月不過才過一個城,就看見人流驚慌失措潮水般的跑著。
有人神情近乎一種癲狂,嘴裏嚷嚷著“妖物”“魔鬼”之類的詞。
前麵那個城是翼城……是去往靈月京城的必經之路,也是二十年前血流滿城的地方……
難道,是滄邪……
白夜心下一驚,一提韁繩,身下的馬飛快衝了出去。
梵音似乎也想到了這一層,策馬緊緊跟在白夜身後。
沿途都是屍體,官道兩旁,大街小巷,那鮮紅的血還沒凝固,可想而知剛剛死去沒多久。
白夜腦海裏不斷回蕩著了塵的話:
隻是無心無情的嗜血怪物……
無心無情……
嗜血……怪物……
翼城城門處沒有一個守城士兵,隻有死亡,無止境的死亡……
急促的馬蹄聲在這煉獄一般的城裏顯得特別清晰。地上是積如山的屍體,橫七豎八,歪歪斜斜,他們臉上隻有驚恐而沒有痛苦。想必隻有對死亡來臨那刻的恐懼,可下手的人動作太快,他們還感覺不到疼痛就斷氣了。
“梵音,我們分開去找滄邪,你若是看見他,立刻給我信號,記住,不要盲目上前!”翼城不算小,分開找快一點。
“是,主子。”梵音一提韁繩,往另一條路而去。
白夜深吸了好幾口氣,本來是想讓自己跳得厲害的心稍稍平靜一些,可吸入那濃重的血腥味,胃裏一陣不舒服。
了塵說得不錯,滄邪成魔了沒有人是他的對手……
他會把這個人世間都變成往生地獄,不會有任何一個人活下來……
握握拳,白夜提了提韁繩。突兀的,黑駿馬揚起高高的蹄子,白夜差點被摔了下來,當她穩住馬時,在她前麵多了一個人。
一個很好看的和尚。
白夜淺淺笑了一下,算是打招呼。“千劫,你這次是要渡化我還是渡化滄邪。”
千劫還是那清澈如水人間縹緲的模樣,並沒有因為白夜讓唐媚兒把他留在逍遙穀而生氣,也並沒有朋友相見的欣喜和熱絡。千劫就是千劫,即便目光掃過地上無數的死屍時也無半點憐憫或者其它情緒,隻是撥動著手中的念珠,平靜的念道,“罪孽。”
又抬頭看向白夜,細致白皙的麵容在陽光下很是漂亮,他那無悲無喜的眼睛裏閃過一點什麼又沒了影蹤。“我來,殺了你。”
白夜怔了一下,卻又笑了。“你不是不開殺戒麼。”
“殺了你,許能救得眾生。”
白夜對於千劫的說話方式和內容幾乎能揣摩個七七八八了,雖然不明白,可還是戲謔著調侃道,“我的死要是有如此大的功用,那當真無悔了。”又毫不在意的笑了笑,隨意輕飄飄說道,“那個,千劫,如果可以,該動手的時候就動手吧。”
千劫看了她一眼,手中的念珠移動的速度更快了。
“上來吧,我們一起去找他。”白夜伸出手。
千劫又看了白夜兩眼,才把手伸給她,白夜一拉,他就飛身上馬,兩人一騎,飛速狂奔起來。
穿梭在血雨腥風中,白夜的聲音幾乎聽不見了,“我本來就不該存在這個世道的……”
千劫聽清楚了,卻沒說話。低頭見,繞在手指上的念珠又紅了不少。一如地上那流成河的鮮血……
當白夜看到花月滄邪那刹那,整顆心髒就像是被什麼東西勒著一樣,陣陣緊縮。
一座血紅色的城。
一片片死去的人。
夕陽的霞光映在血泊裏,更是腥紅。
男子側身而立,表情極度淡漠。
長及腳裸的柔順銀發有幾縷被風撩起著,左右搖擺。那微揚的弧度襯得那傾長孤絕的身姿更是悠遠而冰冷無情。
他周圍都是死人,可是她竟然還是生不出一點怕他的心情。
隻是難受。
他這樣神祗般高高在上的男子,從來都是不屑於動手來殺這些人的。
如今他不但殺了,還忘了自己是誰,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白夜不敢抬頭看花月滄邪,目光隻是落在他腳邊。
紫色的靴子,銀色蓮花刺繡。
那素來不然纖塵的靴子上沾了些血跡,白夜心下一酸。
猛然間,感覺身子被一帶。“小心。”
白夜對上千劫幹淨清澈的容顏。
在看,花月滄邪慢慢朝這邊走過來,紫靴踩在那被鮮血染紅的地麵上,濺起了很細微的血花,珠玉般落了下來。
一縷睡蓮的清魅之香四處飄逸,幾乎能讓人迷失神誌。
多熟悉的香味啊,即便在這滿是鮮血的地方依舊如此清晰的傳入了白夜的鼻間。
一向無任何感情波瀾的千劫倒是一直注視著花月滄邪。
而白夜突然倒是極為平靜了,恍惚之間,看見血泊裏同時映射著落日和銀月的影子。
抬頭一看,果然,夕陽還沒下山,那清白的月亮卻露頭了。
白夜還記得,她在二十一世紀時曾經見過這景象,這不是稀罕的事情,可此時此刻看見卻又是另外的心情了。
她很冷靜的問千劫,“你有幾分把握製住滄邪。”
“一分也無。”
白夜笑笑,果然。
在抬頭,見花月滄邪已經停了下來,那深紫色的眼眸居然看著她的方向。
清淡極了的目光,卻天然玲瓏剔透,光華流轉,隨時都可以將人的魂魄勾去般。
月影落下。
血泊裏映出一個圓盤銀色倒影,風一吹,暈染開大朵大朵血色絢爛綻放,混染著月色的白。
白夜笑得很柔很討好,一如曾經在花月滄邪麵前的模樣。
“滄邪,你能聽見我說話麼?”
回答她的是那隨便被席卷上就足以毀滅十次的殺氣,千劫飛速拉著白夜很勉強避開。
“他現在沒有心,他不認得你,他隻有一種直覺,就是殺了你。”千劫的目光片刻也沒離開過花月滄邪。因為他知道有多危險。不過,他既然來,就知道能離開的可能性不大,可,他是佛家弟子,他唯一要做的,應該做的就是普度眾生。
盡管,他看到那些成片成片死去的人時,心中半點感覺也沒有。
沒給他們多餘說話的時間,失去了心性的花月滄邪隻是隨手一揮,那凜冽的風擊過來,白夜和千劫被風尾掃到,皆是退了好幾步。
這樣下去,他們兩個都會死,白白死去。
白夜想起花月滄邪曾經讓她殺了他。
殺了他。
既然滄邪那樣說,是不是隻有這一種結局才能讓所有事消停下來,才會真正解脫出來。
“他是魔,我們必須殺了他。”千劫平緩的說道。
魔?白夜看著嘴角同樣有了血跡的千劫,“我不也是妖孽麼,你來的目的不是殺我麼,現在為何還不動手?”
千劫在她質問卻清澈的目光下第一次有絲狼狽,有些不自然的撇開一些頭,“魔者,必誅之,否則,人間將血流成河。你也看見了。”
白夜笑了笑,沒有責怪,隻是很平常那樣笑,“佛說,眾生平等。可是連你這個佛的代言人都放棄了他。”話落以快得不可思議的速度滑出一隻匕首,眼見就要插入自己胸口時,“嘭”的一聲被打偏,滾落在地上的是一顆佛珠。
“你不是想解救蒼生麼,你原計劃是殺了我,殺了我滄邪最終就成不了魔,會清醒過來,是不是?雖然我不知道原因,不過既然殺了我可以讓事情結束,你又為什麼攔我。”
“我不知道。”千劫很誠實的說道。
他們兩人也不過才說幾句話的時間,花月滄邪再度出手。
這次,白夜和千劫被同時拋高,好半晌才落下去,落地是摔下去的,壓根沒辦法穩住身形了。
白夜咳了咳,臉色蒼白如紙,用盡力氣吼,“變態和尚,殺了我!”
千劫定定的直視著她,表情一如既往清澈如水,可遲遲沒有動作。
白夜喉嚨緊了緊,身子一顫,又吐了一大口血出來。她眼角的餘光瞟到花月滄邪越來越近,知道如果自己被他殺了,真的就白死了,在她死後,她身邊的所有人依舊逃脫不了一死。
心下一急,先前被花月滄邪傷了的五髒六腑更是糾結在一起的疼痛,“和尚……殺了我……”
千劫見花月滄邪離白夜不過三尺之遙時終於下定了決心,可是當指間的念珠欲出手時他突然發現一件事,那就是花月滄邪居然在離白夜不遠的地方停下來了,而且是那種有了一點表情,似乎呆滯住的出神。順著他的目光,就看到白夜嘴角的血。
手一轉,手中的念珠改變了方位,目標是——花月滄邪。
誰也沒想到。
千劫沒想到,白夜也沒想到。
花月滄邪那樣的人,即便失去了心性,可這念珠的攻擊不應該感覺不出來而避不開。
可事實就是這樣,那一串念珠結結實實的擊在了花月滄邪的胸口,他身形顫了顫。
好半晌,他那顏色稍淡,形狀卻極為好看的唇畔緩緩流出一絲殷紅的血,連綿不斷。
觸目驚心。
白夜呆呆的仰望著他,動了動唇,哆嗦著吼道,“滄邪……!”
殘陽已經完全淹沒在那亙古的蒼穹之中。
明月當空。
晚風鼓得花月滄邪紫色的衣衫微微震顫,紗邊被揚起了一個角,就像紫蓮花開。
皎潔銀月下,那幽深無邊的紫眸散發著無比惑人的流光芒彩。
他又微微顫了一下,身影變得有些恍惚,可紫色的凝眸卻愈加若柔風甘雨。
他輕輕喚道,“夜兒。”
眼眸微微彎起,是萬般瑰麗妖異的光芒,白夜才發現,這個人素來沒啥表情,可是當他稍許笑笑時,流轉的是怎麼驚人的風華和魅絕啊。
她眼眶有點濕潤,因為那聲“夜兒”。
顫顫巍巍的站起來,三兩步倒在花月滄邪的懷裏。
她死命抱住他的腰,“滄邪,你回來了,真好。”
花月滄邪輕柔撫著她的頭,越過白夜的頭頂,看到周圍那數不清的屍體,這一刻,心底在明白不過。
“夜兒,你已經看到了。若是你現在還不殺我,明天死去的,會是你最親近的人。”他聲音一直很輕,從來不愛笑的人也一直帶著微微笑意。
白夜又何嚐不明白,正因為太清楚了,所以提前離開那座山,離開所有人來找花月滄邪。
可是,讓她親手殺了花月滄邪,她真的做不到。
她隻是把臉埋在花月滄邪懷裏,悶悶的,“滄邪,我該怎麼辦……”
“夜兒,我本就不是正常人,自從練了”天心訣“就不可能有平凡人的日子,我永遠都是這般容顏,不生不滅,不老不死。世人都不甘歲月太短,可流年太長就是寂寞。身邊的人會一個個離開,最後,發現一個熟悉的麵孔也沒有了。那些我都無所謂的……其實,我早就猜到會有這一天的。天心訣的最高境界就是成魔,人人懼怕而詛咒的魔。”很久之前,他就明白了。靈山道人做了那麼多事,也不過是逼他走到今天這一步,他早就算到了,算到了他會變成這般樣子。
“不,滄邪,你不是的。”抬頭深深的凝視著花月滄邪,白夜嘴角還有殘留的血跡,她乖巧笑著,“在我心中,不管你是什麼人,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子,你永遠都是那個疼我寵我的滄邪。”滄邪第一次對她說這麼多話,可是他說這些話的目的是要讓她殺了他……
花月滄邪輕輕擦著白夜嘴角的血跡,“沒想到有一天,我會傷了你。”他不在乎世人對他的各種異樣眼光,也不在乎自己是不是魔,可是他在乎自己失去了心性會傷她。
“滄邪,我不怪你,我一點也不怪你,真的。”白夜大大的眼兒水光流轉,那模樣,人心都要被融化了。
花月滄邪愛憐的一手托起白夜的臉,他的眼眸就像一汪濃濃的深紫潭水,裏麵隻有一個她。
豁然冠絕的一笑,輕聲道,“夜兒,動手吧。”
白夜下意識的搖著頭,唇被咬得留下深深的齒印。
一直站在不遠處安靜得仿若不存在的千劫,此刻心底有一個問題從模糊到逐漸清晰。
眼前這兩個人之間那種無形的流轉著的東西,到底是什麼?
師父說他紅塵未了,可他入了紅塵一年有餘,依舊不懂紅塵。
師父說他情緣未盡,情緣二字,他更是不曾體會懂得是什麼滋味。
而眼前那兩人,即便在這樣人間地獄般的地方,他依舊覺得看著他們緊緊相擁亦是一件讓人欣慰的事,是不是這就叫做情緣?
正當千劫再一次看向白夜和花月滄邪時,瞬間感覺到不對勁,花月滄邪眼中的情緒在變。
顯然,白夜也注意到了。
“滄邪?滄邪?”
花月滄邪身上那種無形的張力幾乎就要把白夜彈出去,白夜咬著牙死命抱住他,“滄邪……”
“……夜兒……殺了……我……”
花月滄邪紫羅蘭色澤的眼眸顏色越來越深,白夜覺得五髒六腑再度被移位了一般。
她一直仰著頭望著花月滄邪,“滄邪,我不會放開你的……”是啊,她現在隻剩下一件事沒做了,她會陪著他。她也不明白為什麼。隻是直覺。
花月滄邪沒說話,隻有偶爾很隱忍的單音節字。
白夜被他身上自然而然散發出來的力量幾乎把身體快要撕裂開來一般,小臉上都是痛苦,卻勉強笑著。“滄邪……”
“……殺……殺了……我……”花月滄邪渾身已經開始不受控製的哆嗦顫抖了。
他嘴角的血落下來,滴在白夜臉上,又滑到她唇角,和她流出的血融合在一起。
白夜伸出舌頭舔了舔,過了那麼幾秒鍾,驀地,笑了。
側頭對千劫說道,“千劫,殺了我們吧。”
千劫沒說話,他發現自己下不了手了。
殺了他們,可以拯救天下蒼生。可是為什麼他下不了手。
“動手吧,千劫。你知道會有什麼後果。”
花月滄邪還有一點點理智,把目光移向千劫。深紫的眼眸直視著他。
千劫不是普通人,可當他反應過來時也來不及了,他的手不受控製的在懷裏掏出一粒佛珠,那是一顆極為特別的珠子,通體赤紅,還在月下閃著瑩瑩亮光。
千劫的手做好了擊出珠子的準備,其實他很想收回來,隻是他被花月滄邪的眼睛控製了,他意識清醒,身體卻不受控製了。“白夜!趕緊離開!”他第一次叫她名字,也是第一次這麼大聲而急迫的說話。
他師父告訴他說這粒佛珠供奉在他們佛龕幾千年了。是很早之前的高僧留下來的。他師父讓他離開時,把這珠子給了他,說有朝一日用得著。
原來,是用來殺人。
白夜也察覺到千劫的反常,何況,她多少知道花月滄邪的本事。
她隻是朝千劫淡淡笑了一下,“我不會放手的。”
又回頭仰望著花月滄邪,天真爛漫的笑著,“滄邪,我來找你,就沒打算活著離開……”
花月滄邪明顯感覺到自己的理智逐漸消無,他現在的力道也不能去推白夜,隻要稍稍使力在她身上,她已經受了傷的身體決計承受不起了。
他輕輕靜靜的看著她,那目光像極了天山上花月教那終年飛揚的白雪,蘆花一般。
很輕,很柔,就那麼溫柔的包圍著她。
好似要把她烙在記憶深處,從此記憶不枯不散。
“夜兒,你真傻……”他那好聽的聲音如縹緲雲煙,明明很是小聲,卻一直在耳邊飄來蕩去。帶著無奈,帶著寵溺……
卻達成了某種共識,彼此情願心甘。
明月在天,清風淒涼。
周圍的屋影在初秋的夜下越發蕭瑟蒼寂。
千劫在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手,佛珠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擊出去。他對著的是白夜的背。而就在這最後一刻,花月滄邪用盡全身的力氣飛速和白夜換了一個方位,把自己的背對著那佛珠,把白夜護在懷裏。他還是舍不得,舍不得白夜當真永遠停止呼吸。
隻是。
佛珠穿透了花月滄邪的身體。
亦,穿透了白夜的身體。
夜空下,赤紅色的光倏的射向遠方。
千劫可以動了,可是卻像再度被定在了原地一般。隻是那隻擊出佛珠的手顫抖著。
白夜頭向後仰去,倒在花月滄邪的臂彎裏。臉上是簡單幸福的笑,一如夢中花月夜那般樣子。
年少的日子,總是那麼快樂。
她什麼都記起來了,記起來花月夜來到這個時空之前的記憶,那些記憶和自己的記憶一摸一樣。
原來,她不是十幾年前穿越來的,而是三十幾年前就穿越來了。
原來,這不是她的第一世,而是穿來後的第二次生命了……
原來,做了那麼久的夢,別扭了那麼久,夢裏的人是自己……
白夜一直笑著看著花月滄邪,四周的景物越來越縹緲。
她看到花月滄邪的唇角源源不斷的流出灼豔的鮮血,隻是他一直沒放開她。
白夜動了動唇,想張口說話,可是出口的隻是不斷湧出的鮮血。
頭頂是男人冠世風華的容顏。
再看,那惑紫的眼眸在她最後的感知裏逐漸上升,似乎比穹天之上的繁星更燦爛。
逐漸,越來越,模糊,那風揚起的蓮魅銀發。
她隻看見浩茫茫的蒼穹。
無邊無際的蒼穹。
她用盡全身的力氣,張開嘴,很想說幾個字,可是在也沒說出口……
千劫不可置信的看著兩個就要倒下的人突然憑空消失。
若不是地上的屍體,若不是他手還在發抖,他以為自己當真紅塵南柯一夢。
過了好久,千劫在這滿是屍體的死城中緩緩轉身。
他想,自己明白了。
黃泉陽春,三重雪。
菩提生死,彈指間。
他不是走不出別人的魔障,他一直沒走出的是自己的魔障。
秋夜悲長。
那,月下最後盛開的花又落了多少……
白夜不知道最後那一刻,花月滄邪是怎麼辦到的,可是當她氣息微弱的看著眼前的景象時,不得不相信這是真的。
這是一個落滿了塵埃的喜堂,有掉落的紅綢在雕花屋梁上飄蕩著。
那高堂天地之處碩大的喜字顏色已經變得很淺很淺。
可當她看到屋子裏特別的布置時,在確定不過了。這地方就是二十年前花月夜和滄邪為成親布置的喜堂。因為,這喜堂裏特別的那些設計是她親自搗亂設計的。
這裏,是靈月京城的——瓔珞居。
滄邪……
白夜張了張嘴,叫了花月滄邪一聲,可是她喉嚨裏什麼聲音都沒有發出來,她已經沒有生氣說話了。
她感到靠著椅子的花月滄邪全身寒涼刺骨。
她費力的側頭,明明就在自己背後,可是白夜卻覺得這個側頭的動作用了幾億光年的時間。
她看到花月滄邪安靜的容顏,那蠱惑人心的紫眸此刻輕合著。那好看的唇角還殘留著冰冷的血。他銀色的發零落綻放於四周,美得讓人心澀。
滄邪,不要……我還有話沒對你說……
白夜一次又一次的張嘴,可是依舊沒有一點聲音發出來。
她困難地移動了一點位置,顫顫巍巍的一下子沒穩,撲倒在花月滄邪的整個身上。頭終於埋入了他的脖子間。
嬌豔的唇瓣微微張合,她嘶啞的輕聲喚著,“……紫蓮……大美人……”
紫蓮大美人……
紫蓮大美人……
紫蓮……大美人……
她在心底連續又喚了幾次,然後頭微微一歪,含笑著閉上了眼睛,在也沒有半點動靜了……
而花月滄邪的眼角,緩緩滑下一滴清淚。清冷淒絕,淡至極點,也癡到極點……
月色荒煙彌漫,屋子裏的紅綢流蘇般蕩漾著,地上靜靜躺著兩個人。
二十年之前,二十年之後,一片荒蕪。
那潔白的雪,那鮮紅的櫻,鎖定了相思,卻無法擬定他們在一起的傳說……
——經久前,那盛世華年,璀璨的煙花綻放整個靈月上空。
她靠在他懷裏,“滄邪,我要你在我每年生日的時候給我放一次煙花,不準重複的喲,要最特別的。哦,對了,還有蝴蝶也別忘了。”
銀發男子紫眸溫柔的看著她,落了一個很輕很輕的吻在她的眼睫上,就像一個蝴蝶吻。
她臉一下子就紅了,恰巧此時就在他們頭頂上空又綻開了一朵紫色的蓮樣煙花。她仰頭時,被紫蓮煙花下銀發男子驚心動魄的絕世之顏色震得呆呆的。
反手抱住他,卻說了一句很煞風景的話,“滄邪,那煙花好美。可惜了……隻是刹那芳華。滄邪……倘若我先走了,你會不會忘了我?”
他為她擋住風,隻說了一個字,“傻。”
她調皮的,一臉諂媚的笑,“滄邪,我肯定練不成什麼高深的武功啦,我一定沒辦法長生不老的。不過呢,隻要你活著我一定會回來找你的,不管我投生在哪一世。如果到時候你認不出我,我就說”紫蓮大美人“,這樣你就知道是我啦,要是你還認不出我,我就咬你……呃,你幹嘛打我……”
如果到時候你認不出我,我就說“紫蓮大美人”……
如果到時候你認不出我,我就說“紫蓮大美人”……
紫蓮大美人……
聖乾漠北之極,靈月淮南之南。在那雲端之彼,無人往生之境是連綿萬裏的雪山,亙古不化。那萬尺寒冰之上的雪山有個好聽的名字——天山。
浩瀚的宮殿,恢宏落建於銀白之上。
即便此刻又是一年的陽春,可那純白的雪花沒有片刻停下的意思。那越下越大的雪,無聲無息的從蒼穹降落,鋪天蓋地而來。不過一瞬,視野所及之處已然是白雪皚皚,蒼茫一片。
神跡般的,在雪地裏盛開著荼靡的血色櫻花。灼豔非凡。那紛揚的花瓣夾雜在雪花中飄下來,點點殷紅就像血滴一般妖豔刺目,美詭異常。
有佳人臨雪而立,拈花淺笑,舉手投足,皆是風華。
雪白的狐裘披風隨意攏著,青絲如雲,顏色如畫。
唐媚兒攤開手,輕輕一吹,落了那紅色櫻花。
回頭望著不遠處那恢宏貴雅得無法比擬的宮殿,一向看透世情樂天無比的她也不免微微歎息,眉目間蓄出了些悲哀的底蘊。到底,她本就是個性情中人。
這浩瀚無垠的宮殿,想必是花月滄邪為夜兒建造的。
隻是如今,花月滄邪走了,這世上最奢華漂亮的宮殿獨留於此,怎麼樣都讓人覺得悲傷。
唐媚兒回憶起自己找到白夜和花月滄邪時,在那褪了色的喜堂裏,兩人擁著倒在地上。在看那紅色的喜,隻覺得莫名晃眼,刺目得厲害。
她以為自己來晚了,永遠失去了這個女兒。
因為,她真的找不到白夜的呼吸了。可誰知,當旭日東起時,她摸到了白夜微弱的心跳。
饒是唐媚兒都很是驚訝,驚訝之後就是無比的欣喜。白夜醒來隻說了一句話就再度昏睡過去了,“送……我們回花月教……”
唐媚兒並不知道花月教怎麼走,不過她對五行之術或者蠱毒的控製都是個中高手,想去也不難。但並不是她一個人帶白夜和花月滄邪回去的。
當時,在靈月養傷的天絕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想再度回瓔珞居看看,就這樣遇到了唐媚兒準備把白夜兩人帶走。
自然,當天絕知道花月滄邪離開了人世時簡直不相信這是真的,整個人失了魂一樣。
唐媚兒把花月滄邪封在了萬尺寒冰之中。那樣看去,花月滄邪就像隻是睡著了一般。唐媚兒在想,白夜醒來也許會想再見他一麵。
白夜身上的內傷外傷幾乎都好了,隻是一直沒醒來。
唐媚兒清楚的知道,在她找到白夜的那一刻,她是真的已經斷了氣的,隻是後來莫名的又再度有了呼吸。唐媚兒和她的師哥師姐們不一樣,她當初對占卜推算這樣的玄門之術是抱著堅決不學的態度,何況,就算會那些這世上的事也不是都能預料和算出來的。
所以,唐媚兒並不能推算出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是她是一個無比聰明而且見多識廣的女子,想起師父曾經說過的那些話,隱隱約約猜到些什麼。
而唐媚兒在找尋合適放置封住花月滄邪寒冰的地方時,意外發現了一樣東西。
那是一處晶瑩剔透的地方,沒有燈,不見天日,卻明亮異常。
沒有五行之術,隻有一扇門,唐媚兒試了試發現那門就這樣無論如何也打不開。
而先前,由於白夜一直昏睡,唐媚兒作為大夫不止一次為她查看身體,她身上帶著的那些東西為了養傷也都拿了出來。其中就有一個唐媚兒在熟悉不過的盒子。
那盒子很小巧很精致,上麵雕刻著淺粉色的櫻花,很是好看。
這盒子唐媚兒之所以熟悉是因為這是她曾經交給白之時的,說是留給白夜。唐媚兒當初對白之時說,這是對白夜很重要的東西,關鍵時刻能救她一命。
話雖如此,事實上唐媚兒自己都不知道這盒子裏到底是什麼,後來,白夜胸前那被佛珠打穿的小小傷口一直不愈合,白夜雖然有一口氣卻和死人沒兩樣。唐媚兒都束手無策了。她知道那小小的傷口就是造成花月滄邪和白夜死去的致命傷,雖然不知道是什麼武器所傷,可想而知,如此小小的傷口能傷得了花月滄邪,怎麼也不會簡單。
就在她無法時看到旁邊的小盒子,她想了想,打開。
盒子裏有一把小巧別致的銀色鑰匙。還有一個小小的瓷瓶。
唐媚兒打開瓷瓶,嗅了嗅,是藥的味道。倒出來,隻有一粒,晶瑩剔透的散發著清香。隻是稍稍尋思了片刻,唐媚兒就把那藥強製性的喂進了白夜的嘴裏,給她順了下去。
果然不出唐媚兒所料,白夜的傷開始好轉,不過幾日,麵色也逐漸紅潤,隻是一直沒醒來而已。
而那鑰匙,唐媚兒打開了先前那怎麼也打不了的門。
當她打開門後,怔住了。
讓人膛目的數不清的寶藏……甚至所謂的……所有國家的龍脈……
唐媚兒把所有事情串聯了起來。
其實,唐媚兒早就認識花月滄邪的,雖然名義上她算是花月滄邪的師姑,但她的年紀卻比他小。
那個時侯,唐媚兒知道大師兄靈山道人收了兩個弟子,卻沒見過。
直到她後來嫁給了白之時,懷胎十月生下的孩子居然是一個癡兒時,花月滄邪出現了。
聰明的唐媚兒很快猜到花月滄邪的身份,畢竟是那樣顯眼的男子。
但讓唐媚兒吃驚的不是花月滄邪的冠絕之色,而是他說的話。
那個時侯,花月滄邪告訴唐媚兒,這孩子不是癡兒,隻是回來的時候未到。他說他每年會來看她一次。而花月滄邪給唐媚兒看了一幅畫,唐媚兒看了後所有問題都又咽進了肚子裏。
那畫中的少女,眉目生得和她好像。
花月滄邪說,畫中的人叫——花月夜。
花月夜這個名字唐媚兒從自己師姐那裏聽說過,她總是說她們生得相像,許是有緣。
唐媚兒見花月滄邪輕輕逗弄著自己的女兒,心中突然明白過來,花月夜不久的將來會成為她的女兒……
而那盒子,就是花月滄邪留下的,留下時就說了一句生死關頭在打開,能救白夜一命。
原來,如此。
後來,在白夜一歲生日時,花月滄邪真的來了。那時的白夜呆呆的,就像所有癡兒孩子那樣,不受控製的流口水,咬手指,笑都是傻傻的。
唐媚兒看著花月滄邪毫不在意的任由那小小的人兒伸出滿是口水的手去抓他的頭發,看著花月滄邪輕柔給白夜擦口水。
當花月滄邪在小白夜的眼角畫了一隻火鳳般蝴蝶時,他眼中的寵溺和溫柔讓唐媚兒突然有點心酸。
而小小的白夜什麼都不懂,就是拉著花月滄邪傻笑。
自然,花月滄邪出現在丞相府的事即便白之時是暗帝,擁有那麼大的勢力和無數的隱衛,依舊是一點都不知情的。花月滄邪那樣的人,如果不想被別人發現,那是怎麼樣都發現不了的。
白之時一直都是非常在乎唐媚兒的,當他發現小白夜和正常孩子不一樣時,就下令讓閑雜人等不要來這幽蘭居打擾她們。他其實是對白夜母子的一種保護。自然,這也導致前麵那兩個妻子更是嫉妒,以為他專寵唐媚兒。由於白之時保護工作做得好,那兩個夫人並不知道白夜生下來時是癡兒。
後來,白之時和唐媚兒的感情發生了問題,唐媚兒詐死離開。她當時並不擔心白夜,畢竟,她知道花月滄邪會照顧她。而白之時一直不怎麼來看白夜,也不怎麼關心白夜有兩個原因,一是他的確是一個非常忠君愛國的人,平素太忙。還有一個原因就是白夜雖然小小年紀,麵部輪廓特別是眼睛卻和唐媚兒很是相似,他看到她就想起唐媚兒,一直覺得對不起唐媚兒,下意識不敢去麵對。
當然,還有一層,白之時認為白夜癡傻,若是他很是寵愛她,在這深宅大院,他不在的時候,隻怕白夜的日子不會好過。所以幹脆很是冷落她的樣子,以為這樣就好一些。
何況,白家和聖乾皇室的關係極為複雜,越是寵愛誰誰就越危險,白之時並不想唐媚兒給他留下的唯一一個女兒陷入危險,索性隻要知道白夜好好活著,沒出事就行了。
這就導致白夜從小超級不受寵,在那驪夫人之流的欺負下變成了“母夜叉”。白之時看到昔日的傻女兒變成了母夜叉自然是恨鐵不成鋼,雖然這樣也許能保護她不和皇家人扯上關係,可在這個時代,還是白之時這樣飽讀聖賢書的人,看著白夜的行徑,自然是被氣得不輕。
更是覺得沒把她照顧好,對不起唐媚兒,這就是最開始白夜還沒嫁給花未央之前在丞相府和白之時常常咬牙瞪眼的由來。
所有人都以為自己要怎麼做,才會避免什麼,才會有什麼樣的結果。
可白夜依舊和皇家人扯上了關係。
那句古訓說得好,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唐媚兒剛剛詐死時,白夜穿越到了小白夜身上。準確的說是花月夜穿越到小白夜身上。花月夜和白夜本就是同一個靈魂。白夜忘了花月夜的記憶,隻記得二十一世紀的事,以為自己剛剛穿越來,卻不知道她早就穿越來了,隻是那時候她穿越來好巧不巧就忘了二十一世紀的事情,雖然覺得自己的思想迥異,但從來沒天馬行空想象自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白夜在被千劫的佛珠打穿了身體後,突然想起來了,想起來花月夜原來就是自己……
漫天飛舞的茫茫雪花綿延,壯觀中透著蒼涼,無瑕無垢的純淨裏卻又散發著千般風情。
冷夜幽幽,華燈未滅,風卷了玉簾金鉤琳琅作響,紫金百合鼎中煙光嫋嫋,一縷沉香。
柔軟的大床上白夜安靜的睡著,唐媚兒給她擦了臉把帕子遞給旁邊的梵音。
梵音自從花月滄邪死後更加沉默了,基本就不說話。
另一邊的天絕又遞給唐媚兒一個瓷瓶,唐媚兒接過來倒了兩粒藥給白夜喂了下去。
從初秋到又一個夏末,一年了,白夜整整睡了一年。
唐媚兒溫柔的給白夜捋順著秀發,“夜兒,你不會想要就這樣一輩子睡下去吧。”
三個人又守著白夜半晌,然後才各自出去了。
而一直躺在床上沒醒來的白夜隻是在做著一個綿長的夢。
夢裏隻有花月夜和花月滄邪,他們的故事從頭到尾在她夢裏好似又重新活了一次……
那時,陽光很好,少女趴在那銀發少年胳膊上,滿臉享受懶洋洋的閉著眼睛,她說——我的夢中情人是一個蓋世英雄,擁有世上最高強的武功,最浩瀚的財富,最絕世的容顏,最完美的氣質,隻要他走過的地方,鮮花漫天,花香四溢,隻要他看過一眼的人,別人終其一生,不能相忘……
她說——當然啦,最最關鍵的是他得寵我,無條件的,全身心的寵我!我做任何事他都不會怪我,他都支持我,我開心呢他就開心,我難過呢他比我還難過……
那段類似於紫霞仙子對至尊寶說的話,本是當時的花月夜一時頑皮胡亂說出,可是在夢中再度反複回蕩時,怎麼都讓人心澀。
回蕩著,回蕩著……
床上的白夜忽然淚流滿麵,她還沒睜開眼睛,隻是很輕的重複著,“我的夢中情人是一個蓋世英雄……擁有世上最高強的武功……最浩瀚的財富……最絕世的容顏……最完美的氣質……隻要他走過的地方……鮮花漫天……花香四溢……隻要他看過一眼的人……別人終其一生……不能相忘……”
由於幾個月沒說話,突然開口,聲帶受損,撕裂開來,嘴角緩緩流出細細的血線。聲音也很難聽,非常嘶啞,她又加了一句,“隻是……我算到了開始……卻沒算到結局……”
“夜兒?!”突然進來的唐媚兒還穿著雪白的褻衣,神情慵懶嫵媚,想必剛剛睡醒。
見白夜靜靜睜著的眼睛,唐媚兒滿臉欣喜,激動得微微顫抖著,“夜兒,你當真醒了!”
她的麵容在白夜眼中逐漸清晰,白夜微弱的喚了一聲,“……娘。”
唐媚兒眼眸裏水光瀲灩的,溫柔撫摸著白夜的臉,“醒了,就好。”
由於睡了太久,白夜剛剛下床時身子有些虛,不過經過唐媚兒幾日的調理,基本上無礙了。
白夜自從醒來,隻問過唐媚兒一次花月滄邪的事,當唐媚兒告訴她花月滄邪已死時,她隻是呆了半晌,而後再也沒有提起。也沒說要下山之類的。
光陰似箭,春紅謝去。
這天山,依舊飄雪飛花。
白夜唐媚兒母子兩人一同走在雪地上,閑庭信步般。
“娘,你在這裏陪我住如此久,不怕逍遙穀的人惦記麼。”白夜衝唐媚兒調皮的笑。
唐媚兒隨意攏了攏外袍,無所謂的樣子,“別人要惦記是別人的事,和我是不相幹。”
白夜是非常喜歡這個娘親的,過去故意攬著唐媚兒的肩,“娘,我好崇拜你喔……”
唐媚兒好笑,“崇拜我,我看你是想趕我離開呢。”
“誰說的,我可沒那意思。我巴不得十二個時辰都黏著娘親。”
“得了吧,你這話我可不信。”唐媚兒停下來看著白夜,“夜兒,和娘親一起下山麼。”她知道白夜,這孩子一定覺得自己那麼照顧她,她心中過意不去。可這孩子卻不想想,她是她的女兒,照顧她是她很樂意去做的事。
白夜頓了一下,又笑了,聲音很是平和,“娘,別人都隻道我是死了。這世上曉得我還活著的人就隻有娘親你,還有梵音天絕。我出去不出去沒有任何意義。不如留在這裏,也圖個清靜。”
唐媚兒望著遠處那蒼茫起伏的銀白山巔,好半晌才說道,“你的心情我都明白。我一直尊重並支持你的選擇。”
白夜抱了抱她,“我曉得的,娘。”從她很小的時候唐媚兒就尊重她的選擇,後來長大了亦然。
“隻是,夜兒,好好照顧自己。”
“嗯。”
唐媚兒離開了,白夜看著唐媚兒的身影消失在風雪中,逐漸隱沒不見。地上留下的腳印不一會兒又被雪花掩蓋住了,徒餘天地之間一片無際的銀白……
天絕提議把其它地方的花月教弟子召喚一些回來服侍白夜,白夜拒絕了。
於是,這諾大的天山就隻剩下她們三個人。
白夜每天到處轉轉,隻是不去花月滄邪曾經住過的寢宮。人已經不在了,很多心思去追究亦沒有了必要。她也沒有做好準備。
她一直不知道在自己心中,花月滄邪到底是扮演著什麼角色,處於什麼位置。
不管是以前還沒做花月夜的夢時也好,還是現在什麼都想起了也好。
這日,像以前任何時候那樣轉,轉到祭天的碩大廣場時,白夜望著那高高台階之上的寒玉棋桌,眼前浮現出花月滄邪一個人下棋的樣子,在他下麵,是匍匐著的數萬教眾。
她去惹了他,他就把她從那數萬教眾的頭頂飛過,遠遠的落在那銀白的雪地裏。
一切都仿若發生在昨天,可是那個人卻永遠的睡去了。
白夜從脖子上掏出一個用漂亮金蠶絲串著製成的飾品模樣的東西,攤在掌心細細的看,這是唐媚兒交給她的,一把鑰匙。
唐媚兒亦是把自己的見聞都告訴了白夜,白夜自然也知道這鑰匙就是跟了自己多時的盒子裏的。隻是她一直沒去唐媚兒說的那個潔白的冰下宮殿裏看。
抿了下唇,白夜驀地輕輕笑了一下。轉身。
去到唐媚兒說的冰下宮殿,白夜見到了這世上最浩瀚的財富,都不能用震撼來形容。
還有那一排排所謂的龍脈。龍脈者,就是像極了龍頭模樣的東西,不知道用什麼建造的,材質看上去相當特別。白夜不相信這些迷信,可是當她看到每個龍頭上都顯示著現在所有國家的朝代以及皇族資料時還是驚詫的。
又想,這也許是花月滄邪自己刻上去的,畢竟,他對於很多事都知道。可當她隨意摸了摸一個龍頭那上麵光一閃又自動顯示出更多前朝後代的信息時白夜是徹徹底底被震住了。
雖然她不了解這個時空的曆史,可是剛剛這些字是突然一排排顯現上去的,而不是被人率先刻上去的。
這種現象甚至讓白夜想到了鬼神之說,這簡直就是科學沒有辦法解釋的。
好半晌才冷靜下來,兀自好笑,有什麼吃驚的呢,大千世界無奇不有,發生在她自己身上的事不就夠古怪了麼。
對人人搶奪的這些金銀財寶也好,龍脈也罷,白夜不感興趣。她知道,花月滄邪也是不感興趣的,隻是不知道為何這些東西會出現在這裏。
白夜在這亮晃晃的金山銀山之中慢吞吞的轉悠,隨意打量著。最後目光停留在所有龍脈後的那一個小小平台上。平台上有一個木盒子,很簡單的木盒子。
想了想,白夜過去拿起木盒子。
這屋子裏當真沒有任何機關,白夜拿起木盒子沒有任何影響。木盒子沒有上鎖,白夜很輕易就打開了。盒子裏有一封信,當白夜看到那信封上的名字時,幾乎是顫抖著迫不及待的打開。
那兩個字很是好看恣肆——夜兒。
信是花月滄邪在很久前留給有朝一日如果會進入這地方的白夜的。
原來,花月滄邪出生在一個非常神秘的島國,幾乎沒有人能走進那個地方。他們一族也是非常神秘的所在。而他們一族的任務就是掌管並守護這片大陸上所有國家的龍脈。不知道原因,這是從很久之前就傳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