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那個島國擁有世上最浩瀚的財富,被稱為這片大陸上最富饒的神秘之地。不知何時,財富的事傳了出去。那個時侯好多國家的人聯合起來尋找這個擁有最多財富的國家。
結果就是這個島國所有的人都被殺死了。
這裏的金銀就是那島國的寶藏。那些殺死全島人民的人沒有想到所謂寶藏居然不在這個島上,而是在其它地方,空手而歸。
花月滄邪之所以得到是在這島國的人還沒被屠殺之前,他三歲那一年,他父皇自縊之前,把鑰匙給了他。
信中,花月滄邪告訴白夜,這些所謂的龍脈是可以改變那些國家的定數的。
那意思不言而喻,就是隻要白夜願意,她可以統一整片大陸。
白夜收了信,心裏說不出的感覺。她腦海裏都是信中的最後一句話,花月滄邪說,夜兒,往往能掌握別人命數的人都掌握不了自己的,也掌握不了自己在乎的。
她去一遍遍找那些龍脈,看看有沒有那個島國的記錄,她想看看花月滄邪的過往,可,什麼都沒有……
果然,盡管滄邪一族可以掌控所有國家的龍脈,卻唯獨自己的國家沒有,亦是無法預料推測。而滄邪他那麼真切的存在過,曆史的記錄裏卻沒有關於他的隻言片語……
出了這冰下宮殿,白夜靠在血魅櫻樹上,久久的凝視著幹淨清澈的蒼穹,明明還在飄雪,可依舊那麼明亮透徹。
她覺得花月滄邪這個人才是真正的不在乎名利,不在乎所有世人在乎的一切東西。他完全可以殺了所有國家曾經殺了他子民的那些人,可他沒有,仇恨他不在乎。他可以統一整個大陸,他也沒有,權勢地位他也不在乎。
他整個人都是紅塵俗事之所未及,高山雲墨中,寵辱不驚,簡約,姝意。
可,這樣一個人,是什麼信念讓他覺得生活才會有期盼,才會不寂寞……
有個答案呼之欲出,隻是她不去想。她不是二十年前的花月夜,她的心也不是花月夜那顆完整的心,她不能想,想了,就是褻瀆……
“主子,吃午飯了。”天絕緩緩行來,喚道。
白夜側頭看她,驀然一笑,“天絕,你們先吃吧,我想去看看滄邪。”
天絕想說什麼,哽咽在了喉嚨裏,又沒說出來,隻是點了點頭。
白夜是鼓起很大勇氣才決定去看花月滄邪的。在那花樹盡頭,有林立的無數冰山。那裏的氣溫比花月教任何一處都要寒冷上千萬倍。縱然是習慣了花月教寒冷的白夜也是老遠就有些發抖起來。
晶瑩剔透的巨大冰山之中,映出紫色的霓虹,於陽光下反射在四周的那些冰山上,卻又在折射間,將那光線吸入身體,瀲灩出引人墮落的純淨深淵。
搖曳在紅塵中,醉了漫山的荒涼。
雪花溫柔的一片片落下來,白夜安靜的看著那林立晶瑩的冰山之中那安然睡著的銀發男子。
那醉人的惑紫眼眸輕闔著,形狀極為好看的唇顏色又淡了一些,那長及腳裸的銀發安安靜靜的被凝固了,再也不會被風撩起飛揚。
這地方美得若浮華的夢,不真實了那絕美的定義。而冰中長眠的銀發男子一如潔白之中的紫色睡蓮,又恍惚了誰的憐惜。經流年,歲月在紅河中悵然若失,這雪山之巔,他卻永遠會在這裏,一個人安靜的睡在冰裏……
白夜揚了揚頭,眼睛有點難受。她並不想花月滄邪看見自己哭。以前老是撒嬌老是哭,現在她不想讓他不放心。等到確定不會有什麼東西從眼睛裏流下來了,白夜又才看向冰中的花月滄邪。
她忍著寒冷又走近了幾步,第一次覺得天山的寒氣凍得她幾乎有些承受不住。
不知道,滄邪冷不冷。
這個想法不能深究,越是往深處想越是澀然。
白夜恍惚著隨意移動著視線,以此轉移自己的注意力。突然被一塊冰麵上映出的紅色蓮花影子吸引。紅色蓮花?這地方怎麼會有紅蓮?
往影子的反麵一步步走近,白夜在冰山腳下一個雪花飄不進的狹凹之中看到三盞蓮花模樣的河燈。
一紅,一白,一紫。
捧起那紅蓮河燈,看著燈內壁上的字:願未央身體健康,願滄邪一生充滿樂趣。
這字不算好看,白夜卻很熟悉。這是在北齊的時候,當初打敗了天國,他們一行人去放河燈,這燈就是她親自放在那滿載著希望的長河裏的。
頓了一下,白夜捧起那紫色的蓮花:
——願,夜兒一生,喜樂平安。
這字體她依舊熟悉,是花月滄邪的……
願她一生喜樂平安……這就是滄邪唯一的願望麼。隻要她喜樂平安就好了麼。
隻是,要她喜樂平安就好了麼。
滄邪對她,又是為何如此執著……
那白色的蓮花白夜幾乎沒有力氣拿起了,伸了伸手又縮了回來,卻在看見蓮花之下的一個白色底麵,淺粉白櫻花印染的小本子時又伸了下去。
頓了一下,才打開那本子。
淡淡的縈繞的香氣,已經有些模糊難測。
一張紙掉落下來,白夜拾起。上麵寫著:
夜兒,首先娘說聲對不起,在你昏睡的日子裏,我找到了好些東西,也都看了,包括這些河燈和這本隨筆記錄。我想,有一天你總得要來這裏看他,索性把這些東西從他寢宮拿到了這裏,想來也許你會發現的。
夜兒,我知道你不是一個普通的孩子,可我一直把你當我最愛的女兒。有些事總有一天要麵對,就像麵對花月滄邪的死亡。你會認清這個現實,他是真的離開了。或者像是你對花未央的感情,風風雨雨過後到底會是怎樣的結果,有一天你都會想明白的。
我一直認為,任何讓人傷心或者痛苦的事,逃避無任何意義。難受了,哭過了,然後依舊要笑著燦爛的走下去。我是希望你看到這些東西的,或許看的時候你會難受,你會傷心。
正因為如此才要看,看完了,徹徹底底放肆自己的情緒一回,或許就好轉很多了。
因為在意,所以傷心。可是,夜兒,娘親想要告訴你,即便是傷心那樣的事,我們也要懂得珍惜。珍惜那些所有給我們帶來這種感覺的人。不管離開的,還是活著在身邊的,不論他們出於什麼目的讓你傷心了,任何一份感情,無論什麼感情,我們都要珍惜。
得之,那是我們的幸運。
夜兒,逍遙穀永遠是你的家。
看完了,白夜甜甜的笑了一下,她真的有一個很好的娘親。把唐媚兒留下的這張紙折疊好,珍惜的放進懷裏。再度拿起那白色娟麵的小本子,輕輕打開。
——夜兒出生了,和曾經的她一樣,都是皺皺巴巴的樣子。
——夜兒一歲了。我知道現在的她身體裏隻有一魂一魄,看著她呆呆的樣子依舊心生歡喜。我給她畫了蝴蝶,小家夥拉著我的頭發流口水,不讓我走。
——一歲半。一看到小小的她一個人坐在院子裏不哭也不鬧,玩得不亦樂乎,我就感覺到夜兒回來了。她看見我第一眼,亮晶晶的眼睛直愣愣的盯著,我笑著給她擦了口水。她又呆了,回過神時又變成了小孩子天真無邪的模樣。我想,她和二十年前師父帶回來時一模一樣,小孩子卻有著奇怪的舉動。不過……我的夜兒把我忘了……
——兩歲,夜兒尿濕了床單被我遇見,她很生氣。我給她畫了蝴蝶。她依舊沒有記起我。
——好幾年了,夜兒還是沒記起我。她每年的生日我也隻是在她睡著了時出現。我想,她的童年不應該和我呆在那寒涼的雪山之上,而是在這裏,即便這不算是溫暖的家。
——八歲。夜兒生病了,我很生氣,直接讓人把她帶回了花月教。她忘了我,可依舊不怕我。深更半夜總是抱著枕頭出現在我的寢宮門口,堅持了三天,我默許她上來和我一起睡。
——夜兒問我,我是她什麼人,為什麼對她那麼好。我不想她過得複雜,於是讓她喚我哥哥。她不叫,還奚落了我一番。奇怪的是,我心底很是高興。
——我用父皇留下的一種連曾經的師父都沒發現的手法封住了她任督二脈,一如二十多年前一樣,這樣,她雖能練武,卻隻變成了普通人的資質。她的體質和我一樣,天生根骨奇佳,可練武太深並不是一件好事。我太了解武功的最高境界是什麼。基本,天下所有的武功都不能免俗。強極必傷。她得意洋洋的在我麵前宣布,說她有一天穴道衝開了一定會打敗我。我自然不會告訴她封住她穴道內力隻是最基本的,即便她衝開了也不可能打敗我。不過,若是她想,我必定也會敗的。
——夜兒成親了。
——在她十六歲那天,我在雪地裏望著來路等了她一天一夜。突然醒悟,夜兒還是夜兒可又不是以前的夜兒了,她現在過的是完全不同的人生。夜兒,徹徹底底忘了我……
——夜兒回來怯怯的看著我,傻夜兒,你不知道無論你做什麼我都不會真生你氣的。
——夜兒哭得很傷心,她說,她不要花未央死。我想,我當真見不得夜兒傷心的。花未央我救不了,可夜兒不想他死,我就不會讓他死……
——夜兒問我,問我喜歡什麼,有什麼願望。我說沒有。其實,我有一個願望,唯一的一個願望。那就是,隻要她一生喜樂平安就好……
斷斷續續的記錄,漂亮恣肆的字。白夜看了好久,卻並沒有像唐媚兒預想的那樣哭。
等到合上本子,白夜才發現自己靠著冰山的身子幾乎凍得僵硬了。
踉蹌幾步,撲通一聲軟到在冰山腳下。
緩緩抬起頭,白夜看著那巨大冰山中銀發男子,吃力的笑了笑,喃喃道,“滄邪,這裏太冷了。”話雖如此說,卻用手開始在冰山腳下的雪地裏掏起來。
當掏了差不多大小一個洞時,白夜的手指已經通紅且僵硬麻痹得毫無知覺了。機械性的把那本子擱在雪洞裏,捧起一旁的白雪輕輕撒下去逐漸覆蓋住那精致的小本子。
凍麻木了,白夜索性靠著冰山。
南國的豔陽,北國的冰雪,聽來皆美,實際卻是那樣的酷烈。就如此地這寒徹刺骨的冰雪。
這世間鬥轉星移,若要遇見一個想執手到老的人,談何容易?人心若是湖泊,投入一粒石子便會起漣漪,又怎會生那麼多的悲歡離合?當一切塵埃落定,誰又能與誰一起,看這時間的風起雲湧,朝花夕拾?
就像唐媚兒所說,白夜覺得自己應該懂得珍惜。可是,唐媚兒沒說,一個靈魂怎麼可以生出兩段異樣的情愫?
人啊,往往都是在矛盾的怪異中尋求難能可貴的平衡。可是,有些事是沒有平衡的。
靜靜凝視著那些冰麵上反射出來的花月滄邪的影子,那般絕美,卻很是剔透。白夜突然覺得這宮殿也好,這天山也好,甚至是關於花月滄邪和自己的所有相處,皆是清透得若佛前露珠,純淨得不染凡塵,無半點雜質。
微微的風迎麵而來,帶來了鋪天蓋地的花瓣雨。
白夜仰起頭,看著那些不斷下落的櫻花,時光一幕幕回溯,就像賣火柴的小女孩看到的那些幻影一樣,白夜也看到了心中的許多影像。
唐媚兒的,白之時的,花滿樓的等等。自然,她也看到了花月滄邪,還有,花未央……
白夜想起先前看到的那白色蓮花河燈,上麵隻有兩個字——白夜。那河燈,是當初花未央放的那一隻,他的字跡,她一樣很是熟悉……
她緩緩閉上眼睛,嘴角的笑莫名。
梵音天絕在夕陽西下時找來,見白夜居然在冰山腳下睡著了。這樣要是睡一晚,整個人還不成了冰塊。兩人默默的看了冰中的花月滄邪一眼,眼眸中皆有水霧生成。
兩人把白夜背走了,蕭瑟淒冷的寒風,吹著雪地上的三朵蓮形河燈,越來越遠……
冰中神祗般的男子依舊安靜得不得了,永遠這般安靜。
有一種說法:“為愛而愛,是神。”灑脫淡漠如花月滄邪,自始至終都在為愛而愛,把自己維持的很好,隻希望白夜快樂,幸福,縱然也會徹心扉,卻也無怨無悔。
隻是那滴白夜沒看見的清淚,終究泄了他的心緒,他是那麼在乎她。
遠處紫蓮花般的河燈有一半被吹起的白雪淹沒了,另一半還能隱約看見那些字。
——願,夜兒一生,喜樂平安……
白夜生了一場病,在梵音天絕的照顧下不多日就好了。而正是這一場病,讓白夜發現自己的肚子上有一條小小的疤痕,盡管已經很淡了,可依舊可以辨出。感覺到有些奇怪,這地方什麼時候多了這種細細的傷口,不過也隻是稍稍想了想也作罷了。
白夜就像曾經的銀花去陪伴落紅塵一樣,白夜每日也去陪花月滄邪。不過,自從生病好了之後她非常的理智,每次都穿得厚厚,梵音天絕用雪白的狐裘披風把她裹得像一個蠶繭一般。
她也準許梵音天絕輪流替換的跟著,去了那裏白夜也沒做什麼,看看花月滄邪,站一會兒就走。
深秋了。
不過對於這沒有人間四季的花月教來說並沒有什麼變化。隻是,這日,白夜起得很早,讓梵音天絕拿出那白色繡隱約繁複淺淺花型圖案的衣衫給自己穿上,那及腰的烏黑的發多數自然披垂著,簡單的發髻,一隻同樣簡單的珠花。
今天是她十八歲的生日。
當白夜在自己眼角畫上一隻藍色蝴蝶時,天絕目瞪口呆了兩秒,真心讚歎道,“主子,你真美。”
白夜笑了笑,“今天,你們不用跟著了。”
梵音天絕互相望了一眼,明顯的不放心。
白夜笑道,“你們想多了,我隻是想一個人在那裏呆一會兒而已。”
她這樣說,梵音天絕也不好說什麼。
白夜往那花樹盡頭而去,看到花月滄邪時,很是平靜的笑了笑,“滄邪,我十八歲了。”可是我不喜歡看煙花了,煙花那樣的東西當真是太過朝生暮死。
這句話白夜沒說出來。
昔日,她隻知道煙花奪目。
卻忘了,流年似水,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
她十六歲那場煙花是她看過的最後一場盛世煙花,自那後,十七歲,如今的十八歲,再也沒看過。她亦不準梵音天絕在放煙花。
白夜笑了笑,滄邪,當真是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茫茫大地,浩浩南北,千古同此永寂。
她也終於明白了,明白了花月滄邪在她心中到底是怎般。
想起他時,心裏就會掠過浮雲一般的溫柔,他帶給她的溫暖,帶給她的所有過往一如那些明媚而簡單的日子,水晶般清澈美麗。那些時光和記憶,是一輩子都無法忘卻的。
我真的很喜歡很喜歡滄邪,很喜歡很喜歡和滄邪在一起的感覺,很喜歡很喜歡滄邪對我的寵溺,我也好在乎好在乎滄邪。可是滄邪,我不能像花月夜那樣對你毫無顧忌的說愛。白夜在心底輕輕說道。
她會在以後的時光裏慢慢把這份感情藏在心中最深處,誰也觸及不到的地方。
綠茵離開了,風起雪落離開了,落紅塵,雪千尋,幻影,甚至是花鴻顏,花宴都離開了。滄邪,你也離開了。
白夜吸了口氣,明媚的笑了笑。
她想起那首歌:
看蒼天無垠浩瀚繁星多燦爛
看時間顛沛離亂陰陽兩分散
多情總遺憾
相思卻無端
剪不斷偏又夢裏糾纏
曾經是深情纏綿承諾到永遠
如今是各自思戀愛恨天地間
這亂世紅塵真真假假如夢幻
怎堪從今後恩怨牽絆
該清清醒醒去麵對痛與傷
還是冷漠一切看淡
“滄邪,我不做夢了,可常常一夜無眠。披衣而起,透過窗就看到冷澈的月光。忽而就想起天堂的你。甚至,自言自語的問,那邊天色可好?”
“我以為自己見慣了生死,可是依舊會因為你的死而絕望。隻是,滄邪。你放心,我會好好活下去。既然你舍不得我死,我就不會死。我也不能死。我不是對生命不知珍惜的人,也不是和快樂作對的人,隻是你走了,我會難受,想起心會隱隱作痛。今天,我都告訴你,是不想你擔心。”
“滄邪,我走了……”白夜輕輕的說道。
白夜真正下山的時候,又是一年春了,也就是說她在這天山整整呆了三年。這期間,她沒去管外界什麼消息,除了唐媚兒偶爾的隻言片語來信,也不會有其他人的聯係。
而唐媚兒不會說其它的事,大都隻是家常兩句。
這次,白夜之所以下山是因為唐媚兒生病了。縱然唐媚兒自己就懂得醫術,可俗話說得好,病來如山倒。一樣躺在床上,消瘦了一大圈。整個逍遙穀忙成一團,心痛得不得了。
白夜絲毫不懷疑唐媚兒是不是真的生病了,因為給她來信的這次是藍玥。白夜知道唐媚兒這個人,在她同意之前如果沒有真正要緊的事絕對不會對別人說出她還活著的事情。不管對方是誰。這次告訴了藍玥,並寫了信來,隻怕唐媚兒的病還挺嚴重。
唐媚兒曾經離開天山時,還交給了白夜兩樣東西。一樣就是未央曾經送給白夜的那枚戒指,一樣就是一幅畫,也就是二十年前花月滄邪給唐媚兒看的那幅畫。
那幅畫是花月夜死後花月滄邪畫的,那畫中人的神韻和整體姿勢感覺都和未央畫的那一副極為相似。隻是這副畫中多了兩句話。
——情不問因果,緣注定死生。
默默的付出和對命運的無奈。
白夜頓然,想起當初未央為她畫了那幅畫,她做夢就夢見畫中多了什麼字,在夢中就酸澀得流淚了。卻沒想到那夢中的畫是這一副。
把這畫留在了花月教,那戒指也沒戴著,隻是收藏在了身上。
白夜下山並沒有帶梵音或者天絕,一個人匆匆忙忙趕到了逍遙穀。
一如藍玥來信所說,唐媚兒真的病了。白夜看到唐媚兒時,唐媚兒精神好了許多,不過消瘦的麵頰很是明顯,周圍圍了一大群讓人眼花繚亂的美男。
看見白夜出現,那些美男都退了下去,留下她們母子獨處。
唐媚兒的容顏是極為年輕的,又是風華絕代的女子,白夜看著她蒼白了不少的容顏,很是心疼,開著玩笑,“娘,我都不好意思喊你娘了。你這麼年輕,這麼好看,你這生病的樣子比那”西子捧心“還讓人心疼,我這個做女兒的都心疼了,別說外麵那些人。”
唐媚兒雖然不知道“西子捧心”是怎麼回事兒,不過也知曉白夜是在消遣自己,笑罵道,“沒個正形兒,這世上也隻有你這個做女兒的才敢如此和娘親說話。”
白夜眨眨眼,“也隻有你這樣當娘親的才會消受得起啊。”
唐媚兒心情一直都不錯,“夜兒,說真的,我一直懂得享受生活,所以這次生病想著就算離開了也沒什麼遺憾的,隻是想在看看你,所以讓藍玥把你叫回來了。”
“我知道的,娘。事實上,我本就打算找個時間下山來看你。”白夜又突然想起,“對了,藍玥呢,怎麼一直沒看見他。”
唐媚兒笑笑,“怎麼,你看上藍玥了?我可是從來沒碰過他,你若是想要,娘親送給你。”
白夜無語,“娘,你可真是記仇,我剛剛笑話了你,你這麼快就消遣我來了。”
唐媚兒的確是逗逗白夜,她們兩個都不是那種不尊重別人的人。唐媚兒坐起來一些,白夜趕緊給她加了一個芙蓉鴛鴦枕墊在身後,讓她舒服一點。唐媚兒說道,“藍玥的身份不簡單,前陣子找到了家人,我讓他出穀了。”
“這挺好。”白夜說道。
“這裏的人,任何一個都可以隨時離開的。”
“可是他們沒有一個人願意離開,甚至怕娘親你趕他們走。哇,娘親,我真的很崇拜你呃……”白夜星星眼的望著唐媚兒。
唐媚兒見她如此能鬧,雖然還是看得出她眼眸中偶爾淺淺的憂傷,可能恢複到這般樣子,她也放心了許多。挑挑好看的眉,半開玩笑的,“留下來陪陪我吧,娘親老了,說不準哪一天就不在了。”
說她老還真是有點讓人無語,不過人生於世,沒有人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白夜終於像一個乖巧的女兒,不過說話的表情卻很搞怪,“遵命,娘親……”
唐媚兒逐漸恢複,白夜常常陪著她在逍遙穀到處轉悠,唐媚兒也順便教教白夜五行之術之類的。後來,唐媚兒又發現白夜知曉很多蠱的知識,隻是不知道具體運用。又教她這些。
白夜本來已經無意要學得多了不起的本事,不過也知道唐媚兒是怕她閑下來想太多東西,也就跟著她學。
這一日,白夜起來後像平常一樣去找唐媚兒一起吃早膳,卻並沒有見到人。別說唐媚兒,連平素那些隨處可見的美男半晌也沒見到一個。
有點反常。
白夜四處找了起來,在很僻靜的一處芙蓉水塘旁看到了唐媚兒以及那數以百計的美男。
走過去,發現被圍在中間的那個男子衣衫有些淩亂,嘴角還有血跡。那是一個長相非常豔麗的男子,很紮眼。
唐媚兒也在人群中,不過被好幾個男子護在中間。看見白夜,唐媚兒走出來,“夜兒,你怎麼來了。”
“我來找你一起吃飯。”白夜笑笑。
“遇到點事。”唐媚兒看向那個豔麗的男子。
“很嚴重麼?”白夜問。
“不算嚴重,走吧,我們去吃飯。”唐媚兒說完又朝那人群中極為豔麗的男子說道,“秦歌,你走吧,離開逍遙穀。”
白夜見晨光下寒芒一閃,那叫秦歌的人瞬間就要用匕首抹了自己的脖子。白夜隨便抓起一個東西扔出去擋開了那人自殺,皺眉道,“我娘親是讓你離開逍遙穀,不是讓你死在逍遙穀。”
這話一出,周圍又有美男朝那男子說話。
白夜聽了個大概,原來,唐媚兒此次生病居然和那秦歌有關。而秦歌對唐媚兒下手的原因隻是因為他太愛她,愛到幾乎瘋魔的地步。於是一時鬼迷心竅以為唐媚兒生病了,自己就可以永遠留在她身邊照顧她。
可那些美男都不是一般人,何況唐媚兒這樣的女人什麼看不明白。大家早就知道了,隻是沒說出來。今日,那秦歌居然還想下手,其中有美男忍無可忍,終於在眾人麵前揭露秦歌早就被人知道了的行跡。
白夜聽明白後,覺得真是無論走到哪裏都能遇到狗血無比的事,可是另一方麵那人膽敢傷害唐媚兒這讓她又生出了許多殺氣。
她突然發現,她骨子裏的冷漠和無情還是在,而那種對自己人的保護意識依舊濃烈得可以。
原來,她還是白夜,還是自己。
秦歌被眾人譴責,也沒反抗,隻是說道,“你們殺了我吧。”
唐媚兒走過去,白夜也跟在她後麵走了過去。
秦歌看見唐媚兒去到他麵前,桃花眼裏流轉的都是深深的愛戀,“穀主,我寧願死在你的手下,也不要離開逍遙穀。”
唐媚兒還沒說話,白夜突然笑了。她想起九頭蛇曾經對她說過的一段話,他說——喜歡一個人不是要得到她,而是隻要她過得好,過得開心,就很滿足了。
而眼前的秦歌愛慘了她娘親是真,可他的愛也是自私的。雖說愛這樣的東西本就是自私的事情,可還有一種,有些人也可以完全做到真的隻要自己喜歡著的人過得好就好,譬如九頭蛇。麵對著情緒激動的秦歌,白夜淡淡說道,“你愛我娘親,可是舍得傷害她,說明,你更愛的還是你自己。”
她記得,那時九頭蛇還說了——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一個那樣的人,他明明很愛你,卻偏偏不告訴你,隻是默默的守護你,因為你過得很幸福,很快樂。那麼,他的幸福和快樂必定是看著你過得好,他便滿足。這不是不爭取,不是懦弱,隻是他了解你,知道你想要什麼,想為你守護一份簡單。如果你遇到了,你便懂了。
現在在想起這些,白夜覺得心中的感悟完全不同於當初了。
秦歌被白夜的話震住,看著唐媚兒還沒有完全恢複元氣的麵容,半晌,喃喃道,“我真的錯了……嗯……”
“穀主,他咬了毒!”有美男看到秦歌嘴角的黑血,喊了出來。
見血封喉,劇毒。
唐媚兒看著倒下的秦歌,雙眸半闔默然無語。白夜輕輕攬過她的肩,什麼都沒說。
那些美男顯然也被怔住了,一時半刻都沒說話。
頃刻,唐媚兒睜開眼睛,看了在場所有的人一圈,“你們都走吧。”
眾人大驚,“穀主!”
唐媚兒一揚輕紗,側頭遊戲紅塵般的笑,當真豔絕天下。“都不願意走是吧,那好,從今日起,每天十人來一同侍寢。”
這話一出,那些美男傷心了。白夜更是差點跌倒,她親愛的娘親……真,真豪放。不過,從那些美男的表情白夜也看得出來,以前的唐媚兒雖然和這麼多人在一起,生活卻並不淫亂。所以,她如此說,這些人才會露出那種傷心的表情。
唐媚兒到不管那麼多,撂下話就拉著白夜吃早飯去了。
飯桌上,白夜看著唐媚兒怡然自得的吃著早餐,偶爾還照顧她。那種漫然完全不是強顏歡笑,而是自骨子裏散發出來的,白夜第一次真正領教到唐媚兒的灑脫。
也是,一個女人如果沒有灑脫不羈的心胸,也不會有出逍遙穀這樣的地方。
唐媚兒優雅的擦了擦手,笑道,“夜兒,你老看著我做什麼。”
“娘,”白夜一下子撐在桌子上,“我太崇拜你了!”
唐媚兒敲了一下白夜的頭,“做人就要拿得起放得下才好。”
白夜點頭如小雞啄米,一副受教的模樣,“是,是,娘親說得是。”
“你這丫頭。”唐媚兒好笑。
自然,那天沒有十個人去侍寢,幾百個美男一起站在唐媚兒的寢房外,一動不動。這雖然是萬物複蘇的春季,可那入了夜在山中也是相當的冷了。白夜搖搖頭,覺得自己應該做一件好事。於是上前衝那些美男說道,“幹什麼呀這是,今天誰也不用侍寢了。我給我娘親侍寢去。各位美人,你們都回去睡吧。”
都是聰明人,瞬間反應過來,白夜這是允許他們留在逍遙穀了。白夜雖然不是穀主,可唐媚兒對她的寵愛誰不知道,隻要是白夜的意見和要求,唐媚兒一應俱應。
於是千般萬般感激的目光看向白夜,被這麼多漂亮得讓人流口水的美男行注目禮,白夜覺得自己有點承受不住,飛速鑽進了唐媚兒的屋子。
抱著桌子上的碧螺春狂灌了幾口,才對芙蓉榻上慵懶躺著的唐媚兒說道,“娘,你那一大票尤物,看得我腿都軟了。”
“夜兒喜歡做好事,這是應該得的。”唐媚兒一手半隻著頭,笑。
白夜終於知道自己明明和唐媚兒生得有好幾分相像,可為何就是一隻醜小鴨的原因了。有種東西叫風情,那是從骨血裏滲透出來的。誰像她這樣粗枝大葉,真是,真是爛泥敷不上牆……
白夜把這話對唐媚兒說了時,唐媚兒笑得花枝亂顫,即便這樣,她依舊是優雅的。這個人是妖精和聖女的結合體。
在逍遙穀當真過得很快樂,唐媚兒是個非常有趣的女人,和她在一起永遠都感覺不到煩。
有時候她們也安靜坐下來下下棋,隻是白夜從來沒有贏過。白夜嘟嘴不服氣的說道,“娘,你怎麼把我生得這麼笨。”
唐媚兒又落下一棋,白夜完全陷入死路。她說,“夜兒,你心不靜,這是下棋的大忌。”
白夜以防唐媚兒又說出什麼話出來,打著哈哈一笑而過。
唐媚兒也不揭穿她,隻是每日這樣伴著。
這天,逍遙穀來了兩個人,一個白夜認識,一個白夜不認識。
認識那個人是藍玥,藍玥還是妖孽又溫柔得緊,見了白夜細長的眼微微彎起笑。白夜扁扁嘴角,哼哼道,“藍玥,我娘親生病時你回去認什麼親戚,你可做得真好。”
藍玥也不生氣,並未向白夜解釋他之所以那個時侯離開更重要的為唐媚兒尋一味藥。而那藥,就是他所謂的親戚那個國家才有。
藍玥沒說話,和他一同來的那個黑衣男子倒是說話了。意味深長的,“原來就是她。”
白夜早就注意到他了,這樣的人讓人不想注意都難。一攏黑色錦袍,金線繡著張揚的花紋,非常的貴氣逼人。而他剛剛這一說話,微微上揚的唇角又是無比的邪魅恣肆。
藍玥指指黑衣男子,對白夜道,“我大哥,夜寒殤。”又故意眨眨眼,“就是我新認的親戚。”
白夜聳聳肩,“藍玥,說實話,我對你的親戚沒興趣。不過,最近穀裏本來就熱鬧,你可不要帶麻煩回來才好。”這個麻煩白夜相當的意有所指。
這個夜寒殤的目光來來回回在她身上掃,這可不是讓人覺得高興的事。
夜寒殤倒也不在意,“沒想到藍玥提到的人居然是你,嘖嘖,怎麼就這眼光。”
話說夜寒殤當初在北齊見過白夜一麵,那時候白夜剛剛遇到連仙鶴,從她手中救下了花滿樓。那一幕好巧不巧就被夜寒殤看見了。這夜寒殤是大楚國的太子,事實上大楚國就他這麼一個皇子,甚至公主都沒有一位,因為他的父親隻娶了一個女人,就是他的母後,這也導致夜寒殤雖然身在皇家,可性子倒是有些遊戲人間的味道。
當初夜寒殤來到北齊,自然也是為了找尋所謂的寶藏地圖。他自己不怎麼樂意,可作為國家繼承人,這些事不得不做。他是個喜歡新奇又極富愛挑戰的人,雖然沒有在勾心鬥角的環境中長大,一樣不是等閑之輩。想著若是最先找到那地圖也是一件非常不錯的事。
而不得不說夜寒殤的直覺是非常敏銳的,當時讓人跟著白夜和連仙鶴回了北齊王府,沒過幾天就查出白夜和當時所謂的逍遙公子之間似乎關係挺密切,他甚至大膽的想過逍遙公子就是這北齊王妃。
後來,逍遙公子的武器一出現在戰場上,他就把目光全部放在了逍遙公子身上,也幾乎肯定北齊王妃就是逍遙公子了。甚至在想,或許逍遙公子已經得到了寶藏,否則,怎麼造得出來那麼玄奇的武器?
正當他興致勃勃就要慢慢解開謎團的時候,他親愛的父皇母後八百裏加急文書把他召喚了回去,說是有了很小的時候就被刺客抓走的唯一親弟弟的線索。
而如今,再度看見白夜,多少是有些驚訝和探究的。驚訝的是據他所知,這北齊王妃三年前就死了。探究的是他在想這女人有什麼魅力,居然迷倒了他這個悶騷的弟弟。
白夜聽夜寒殤如此說,看了藍玥一眼,藍玥無辜的笑。
“藍玥,你帶的什麼人回來,滿嘴臭。都不漱口的麼。”
藍玥眼眸彎彎的笑,夜寒殤則是危險的眯起黑曜石般漂亮迷人的眼睛。
這麼一鬧,唐媚兒來了。
招呼藍玥和夜寒殤坐下,她自己隨意坐在主位的貴妃椅上。自從唐媚兒出現,白夜就屁顛屁顛的跑過去,不坐唐媚兒旁邊的椅子,而是站在她身後,討好的給她捏肩。
想著待會兒讓唐媚兒整整那夜寒殤。
白夜還沒來得及給唐媚兒說,唐媚兒也還沒來得及問候藍玥,自從唐媚兒出現後就一直沒轉動過眼珠的夜寒殤突然站起來,霸氣的宣布道,“女人,我要娶你做我的皇後!”天生的尊貴,飛揚的神采,絕代風華。
除了唐媚兒一副一點也沒受到影響的樣子,其他人都愣住了。
白夜眉角直抽抽,怒吼回去,“你居然肖想我娘親,就算想要獲得排隊的資格你都要先去討好外麵那些作為你”哥哥“的美男們!”
這世上的事就是這麼好玩而又出人意料。
夜寒殤之所以跟著藍玥來逍遙穀是因為想改變這個弟弟的想法,不知道這逍遙穀有什麼吸引他,想著來看看後一定會說服藍玥回大楚國去。
可誰知這夜寒殤自己作為一國皇帝來了這逍遙穀當真就樂得逍遙了,也賴著不想出去了。他們的父皇母後雖說現在都年輕健在,可別人都撂挑子做了太上皇了,早就不問朝政之事了,這夜寒殤擱下那滿朝文武,大楚子民,愣是一點也不著急。
逍遙穀又多了一道風景。
白夜和夜寒殤就是不對盤,常常一臉鄙夷的嘲笑他,“見識到我娘親的美男軍團了吧。你雖然長得人模人樣的,可你這自大霸道的脾氣也就配做個最低等的小侍。”
夜寒殤一臉黑氣,被氣得不輕。
爆發了,白夜就躲在藍玥身後。
藍玥當真如夜寒殤所想,是一隻悶騷的狐狸。他細長的眼眸彎彎的笑,和左耳的藍色鑽石耳釘相映成輝,煞是漂亮,他好脾氣的對夜寒殤說,“哥,你身為一國之君,怎麼和小姑娘一般見識。”
夜寒殤在心底無語,小姑娘?這藍玥中毒當真不淺。都是快二十歲的老女人了,在他弟弟心中居然還是小姑娘。要說小姑娘,要說少女,也得唐媚兒那樣的女人才是。
其實,他自己中毒才是深……
這樣一來,白夜當真事情無比的多了,一點也沒有時間去想其他事情了。不過有一個想法卻是越來越明確,就是太太同情又替自家老爹白之時感到遺憾了。
同情的是,唐媚兒如此多的人喜歡,白之時肯定沒啥希望了,他又不懂得主動。遺憾的是,當初要是堅持一點,別傷唐媚兒的心,不就獨抱美人歸麼。
總之,逍遙穀那是鬧騰得不能在鬧騰了。
這也是唐媚兒允許夜寒殤留在逍遙穀的原因。可憐天下父母心,即便是灑脫如唐媚兒,依舊會為白夜擔心。
而對於白夜來說,似乎一切都很美好,有人見人愛的娘親,對她又超級寵愛。有人和她吵架鬥嘴,有人和她打架,而她娘親的美男軍團簡直是擅長什麼的都有,五花八門都陪著她玩,她還和唐媚兒學本事,當真,忙得不得了。
隻是白夜沒有告訴唐媚兒,她又開始做夢了。而且是相當不美好的夢。每次醒來,她都努力平複心緒,待到無異樣了才出門。唐媚兒真的是一位很好的娘親,正因為她很好,那麼的寵愛她,白夜才不忍心讓她再度擔心。
那是些很古怪很莫名的夢。
夢裏的世界變得很混亂,白夜常常分不清天南地北,也分不出春夏秋冬。
白天天上掛著的是月亮,夜晚天空出現的是太陽。雨天裏彩虹滿天,晴空萬裏時雷鳴電閃。
她夢見自己一次次掉落懸崖,在尖叫聲中卻沒感覺到疼痛,但是恐懼逼得她滿頭大汗。醒來時,白夜才知道自己在夢裏如此膽小。
而她總是怕什麼就夢什麼,她夢到自己長久的被關到黑暗狹小的箱子裏,怎麼也叫不出聲。最後是無與倫比的絕望。
後來白夜才知道這不是最恐怖的,她的夢中逐漸出現那些死去的人。
綠茵,謝躍,風起雪落,光耀帝,落紅塵,雪千尋,幻影……還有好多好多,無數的人頭向她爬過來,眼神陰寒。
她一個勁的後退,又退到了懸崖邊上。她渾身發抖,像小時候害怕那樣緊緊的閉著眼睛,不敢再看。
驀地,又愣住了。她聽見那些爬動的聲音,那陰寒的笑聲都消失了。
她睜開眼睛,自己又在潔白無垠的雪地裏了。雪地上開滿了紅的,粉的,白的櫻花。她回頭,看見身後一個紫衣男子衝著她寵溺的笑。
傾世般的笑。
深紫的惑人眼眸,長極腳裸的銀發柔順的披垂著,光華爍然。
他對她伸出手,輕輕說道:夜兒,你來。不怕。
她傻傻的看著他,不敢亂動,怕是動了,那人就不在了。不過她天真爛漫的笑了,因為他說不怕她就當真不怕了,她想,他會護著她。
漸漸的,頭開始昏沉,紫衣男子的臉在她麵前越來越模糊。她一急,猛撲上去抓,眼前的場景又變了。那些死去的人再度出現圍著慢慢向她爬過來,她一驚,冷汗潺潺滿臉蒼白的醒過來。
然後白夜開始平複心情和表情,出去開始忙碌而熱鬧的一天。
到了晚上繼續做夢,每晚那些人都會出現一次,他們都是一臉陰寒的看著她。
隻有花月滄邪對她笑,用那世上最好聽的聲音輕輕喚著:夜兒,不怕。
有一天,白夜跑去旁敲側擊的問唐媚兒,問她自己是不是短命之像。她覺得自己或許真的會莫名其妙離開這個世界,或者在出個什麼意外,因為這些夢實在太反常了,夢裏出現的人全部都是離開了這個人世的人。
唐媚兒怔了一下,像是沒料到白夜會如此問,最後告訴白夜,她不會看相卜卦,不過她的夜兒必定不是短命之人。
白夜一直很相信唐媚兒,可連日來做著那樣的夢,實在是沒譜。
她一直都是覺得一定要活著,可是逐漸的,一下子認為這樣死了也釋然了。不過心中突然又生出一種說不明道不白的感覺,好像是不甘,也好像是不到南牆死不回頭的絕決,也像是強烈的渴望。
想,花未央和自己一起死。
白夜被這個想法嚇了一大跳,她在離開那座山之前還是抱著要讓所有人活下去的心態,即便那個時候,她還是把那對身體健康有幫助的玉佩留給了九頭蛇,對他說,若是自己三天後沒有回來,就把那玉佩交給花未央。
當初,她之所以從未央手裏要回那玉佩有兩個原因,一是的的確確未央做的所有事讓白夜打心底有一種聚集了一整冬的寒般的感覺。另外就是她要去找花月滄邪,以防萬一未央也許會跟去,索性要回那玉佩。那玉佩是了塵刻意尋來的,白夜曾經很仔細的觀察過,那一次她暗示控製花滿樓把那玉佩從未央身上拿下去玩,結果不過半日未央身體就明顯差了很多。當花滿樓把玉佩還給未央時,兩個時辰後臉色就好轉了。由此可鑒,了塵說得一點不錯,這玉佩是有壓製病痛,強身健體的作用,的確極為特別。
拿了玉佩花未央就無法跟著自己,這是白夜當時的其中一個想法。可是她也預料到自己很大可能沒有機會活著回來,所以做好了萬全的準備,讓九頭蛇三日後把玉佩給花未央。
那個時候,即便她心寒刺骨,可依舊沒有想過要花未央死。
而現在,她這樣想了……
白夜覺得自己不能在呆在逍遙穀了,這樣做夢總有一天會瘋掉的,那個時侯想隱瞞唐媚兒都隱瞞不了了。於是說了一大堆無可挑剔的話,然後告辭。
唐媚兒也沒有過多的挽留,隻是輕輕抱著她好久才放開。
白夜沒要任何一個人跟著,獨自離開了逍遙穀,而且甩開了後麵偷偷跟上來的藍玥。
當她出現在熙熙攘攘的街上人,覺得自己就跟山頂洞人突然一下子蹦到二十一世紀一般不適應。自嘲的笑笑,真是在山上住久了。
突然,就在離她不遠的街頭,一個穿著華衣的男子一個不穩摔倒在大街上。旁邊有人上前去扶,誰知那人卻是一聲暴戾的吼,“滾!”
白夜一滯,這聲音……
那人顫顫巍巍的站起來,白夜飛速隱身在路旁的一個小攤子掛著一大片風箏後麵。從風箏的空隙看到一個藍衣小廝模樣的人遠遠的朝那華衣男子跑過去,那男子一掌就打向那藍衣小廝,小廝不敢動,可那華衣男子自己也沒討到好,一個趔趄又差點摔倒。
那小廝想上前扶也不敢,一副為難的模樣。
而那華衣男子則是一瘸一拐,咬著牙,執拗的靠自己不穩的腳步往前走,當他路過白夜藏身的風箏小攤時,白夜呼吸有那麼瞬間停住。
果然,是花宴。
待到花宴的身影驕傲而絕決的消失在人群裏時,白夜還沒回過神,賣風箏的小販喚了她好幾聲白夜才反應過來。
“請問,剛剛那位……”白夜不知如何問。
小販四下看了一番才說道,“你說他啊,是當今皇上的弟弟,也是西嶽王。姑娘,幸虧你剛剛躲得及時,要是惹他一個不快,他殺人可是比捏死一隻螞蟻還隨便。”
“西嶽王……”
“可不就是,這西嶽王前幾日來到我們這邊陲小鎮,已經殺了好多人了。姑娘,你要是遇見他千萬不要看他瘸了的左腳,很多人都是這樣被殺的,如是見他摔倒了也不要上去扶他,這樣也會被殺,還有……”
“謝謝。”白夜打斷小販,對他笑了笑,轉身離開。
花宴沒死。他瘸了的那隻腳……
白夜想起在祁山之下,花宴最後幫她撐石牆,當時石牆靠攏,他伸出兩隻腳,那個時侯自己有聽到響了一聲。原來,他的腳是在那個時候出事的……
而那祁山寶藏的幌子,也是花未央做出來的……
想起這個名字,白夜的身體慢慢變得僵冷。至今為止,她的心都是一片寒涼。
不過短短幾日,白夜又知道了很多新信息。
在逍遙穀唐媚兒不提起,她自然不知道。這一出來,所謂的入了紅塵,不想知道都難。
祁山之下,活著出來的還有一個人,就是花鴻顏。隻是也受了很嚴重的傷,和九死一生出來的花宴一樣,休整了一年多才痊愈。白夜恍然,難怪當初從祁山出來後的日子她沒聽到一點關於花宴和花鴻顏的消息,原來是養傷去了。
而就在去年,他們兩個身體恢複,聖乾現今的皇帝花冥天把他們曾經的封地和稱號重新給了他們。
花冥天當了皇帝這件事暗中還是自己促成的,所以白夜在清楚不過。而照時間推算,花宴和花鴻顏病愈出現被重新封王是在她在花月教的第二年中旬發生的,難怪自己不知道了。
不過。白夜仰頭微微笑了笑。這些都和她沒什麼關係。
就像她不願意去想未央在河燈上寫下她的名字到底是何意一樣。
白夜決定先去看看銀花,她沒有詢問任何一個人,也沒有問唐媚兒這些所有人的情況。這次也隻是打算在暗中看看她過得怎麼樣的就行。想來,她肚子裏的孩子如今應該也有兩歲了吧。
可等白夜回到曾經生活的山上時,隻有一排空蕩蕩的屋子,一個人也沒有。
大概看了一下,都落滿了塵埃,想來,很久沒人住了。
想了想,白夜還是決定聯係九頭蛇。
範陽,逍遙門。
當白夜出現時,所有人先是驚詫,而後狂喜。
九頭蛇卻並不在,他帶著花滿樓出遊了,很少回來。
白夜看到了銀花,現在的她穿著淡雅的衣裙,麵上不染鉛華。她牽著一個約莫兩歲左右的小男孩,站在門廊處,長久的凝視著白夜。
“娘……”小男孩脆生生的喊聲讓銀花眨了眨眼,這才進來走向白夜。
那孩子像極了風起雪落,絕美秀氣得不得了的精致臉蛋。白夜蹲下身去,微微顫抖著手摸上那孩子的臉,那孩子天真的看著她,倒也沒有哭鬧退讓。
“真俊,這孩子叫什麼名字。”白夜抬頭問銀花。
“陽光。”
“陽光,真是個溫暖的名字。”白夜站起來,衝銀花笑了笑。
銀花似乎從白夜還活著這個信息中完全回過了神來,“你沒事就好。”
白夜笑笑,“養了接近一年的傷。”
兩人在椅子上坐下,小陽光在屋子裏到處跑來跑去的玩,很是活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