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小宛與吳扣扣的偶遇,是在冒辟疆第三次患病的這一年。一個八歲上下的小女孩遠遠走來,見她麵容姣好,膚如朝霞,眉眼之間呈淺黛色,同孩提時代的董小宛如此相像。初次見她,董小宛便對吳扣扣喜愛有加。冒辟疆更是為其作詩雲:他日香奩中物。
吳扣扣,名媚蘭,字湘逸。董小宛與她相見當天便將其買下作為奴婢,平日裏侍奉冒辟疆讀書寫字。年芳十八歲時,冒辟疆將其納為小妾,不料在六月間突然患病,於中秋節後二天病亡,無福消受冒辟疆對她的寵愛。
在中國幾千年的封建社會中,男人三妻四妾是普遍的社會現象,也是人民大眾所接受的生活形式。但凡有些家底的男子,雖比不得皇帝的佳麗三千,可風流韻事也不乏少數。反觀女子,生來被“無才便是德”的枷鎖束縛,程朱理學“存天理滅人欲”的口號似乎是講給女子聽的,倡導一女終身侍一夫,推崇女子的貞潔品行。
古來女子以家為天,以夫為綱,言行舉止盡量向丈夫靠攏。熟悉他的喜好,迎合他的情緒,就這樣跟在他的身後亦步亦趨,做他的後盾。對於小宛而言,愛一個人,即是愛上他的全部,他的優點和缺點一並欣賞。知道他的脆弱,了解他的驕傲。愛情兩情相悅才是圓滿,那散發著苦澀的單相思,一廂情願的掏心掏肺,總是過於悲情。沉迷於他的世界,留戀他的一言一行,甚至甘願與他同命運共呼吸。
改朝換代中不可避免的戰爭,衍生出彌漫的硝煙,促成生靈的塗炭,釀成家園的毀滅,更是給黎民百姓帶來無止境的創傷和悲痛。可也正是在這不可控的戰火中,催生出董小宛與丈夫的患難情誼。冒辟疆自是明了,他的生命三番五次被小宛從鬼門關拉了回來,是她嘔心瀝血換他痊愈。今生得此一人,何憾有之。
幸運並沒有眷顧董小宛,惡劣的生存環境,日夜饑腸轆轆,她的身體原本就已經虛弱到了極點,在丈夫病重期間強撐著,廢寢忘食地照顧丈夫。好不容易盼來丈夫的病愈,她卻再沒能扛住,病來如山倒。由於體質已極度虧虛,即使多方請來名醫診治,終是沒有回天之力。
順治八年正月,原本是喜慶洋洋、張燈結彩的日子,冒家卻怎麼也歡快不起來。在冒家做了九年賢妾良婦的董小宛,在冒家的一片痛哭聲中閉上了疲憊的眼睛。二十八載風風雨雨,終是結束了。擁有過普通人的快樂,擁有過“秦淮八豔”的名望,也擁有過不堪回首的磨難,最難割舍的是曾經擁有過的愛情體驗。
生命總有開始,也總有結束。可開始時,是母親十月懷胎一朝分娩,方才呱呱落地,發出生命中第一聲啼哭,家人在嬰孩的啼哭聲中互相道賀,送上最溫馨的祝福。而結束時,是與病痛緊密相連,苦苦相撐,卻還是未能熬過這一劫,形容枯槁,沒了神采,在床榻之上奄奄一息。
還有許許多多想要傾訴的情感,還有許許多多想要一起走、肩白頭,與子偕老還未來得及踐行,生命就在無法彌補的遺憾中漸行漸遠。最後映入眼簾記在腦海的竟是家人的淚眼蒙朧,他們的哭泣聲卻再也喚不醒已經升天的人兒。
沒能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對不起……沒能兌現山盟海誓、今生誓言,對不起。不能再共度良宵、月下品茗,對不起。不能再侍奉左右,洗手做羹湯,對不起……數不清的對不起,其實是數不清的遺憾。那個已經過去的昨天,都留在回憶中了。那個正在進行的今天,怕是隻能相伴到此了。那個還沒來臨的明天,祝福她一切安好。如此這般,便也可走得安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