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亂不安,終有歸期(1 / 2)

從來到冒府的那天起,至今已整整四年了。四個春夏秋冬,遊過春暖花開,賞過夏陽爛漫,踏過碩果金秋,走過寒冬皚雪,朝夕相伴。早些時候,還素未謀麵,甚至算不上萍水相逢。可即使這樣,還是被冒辟疆慷慨多風義、毫發見微、不鄰薄惡的舉止言行所感動,欽佩冒公子的大義凜然。丈夫隨後的所作所為讓小宛更加確信自己當初的選擇沒有錯,所有的付出不是無用功。

在某些事情上,外界對丈夫多加指責,可董小宛明白他的良苦用心,理解他的所做所想,支持他的所有決定。對他的敬重之心,蒼天可鑒日月可表,對他的愛更是超乎所有,甚至愛他之心勝過愛自己之心。原來,人一旦沾染愛情,真的可以達到忘乎自己的地步,眼中、心中都是那一個人而已。

作為亡國遺民,冒辟疆有他的傲氣和膽量。多以頑疾在身或年老體衰為由,堅決拒絕出仕,而寧願和父親冒起宗一道徜徉台榭林塘之間,課鳥觀魚,品花賞石。

每一個心懷愛意的人,都衷心祝福所愛著的那個人平安喜樂,可凡世間美好的願望固然值得被實現被滿足,或許老天爺也是很忙的吧!豈是肉眼凡胎之人可以左右的?況且舉國上下,無不被卷入這戰火彌漫的天地時空之中,毫無可以解決的辦法,所以將星語心願寄托於神明,祈求庇佑。但人生親臨此境,奇慘異險卻無力逃脫。自知在病中垂死掙紮的恐懼,被病痛摧殘的折磨,不知該與何人訴說。

人生來血肉之軀,一副骨架支撐全身,一顆心髒供血給養,一個靈魂貫穿始終。再堅硬的骨骼也比不上金石之堅固,心髒也需要小心翼翼的保護,靈魂更是依托在這凡胎之中,可縱使悉心保護也不可避免地受到外界的侵襲。在這兵荒馬亂、戰火紛飛的年代裏,客死異鄉或是身首異處實乃尋常之事,他日有幸得以生還,親眼目睹這戰火結束,即使家產全無,能與同甘共苦的枕邊人逍遙物外,真該是人生一大幸事!

世間最讓人為之煩惱的,並非來源於自身,病痛也好,哀傷也好,都敵不過所愛之人他所遭遇不幸帶來的焦急惶恐。他的歡喜令她歡喜,他的惆悵令她惆悵,感受著他的喜怒哀樂,體味著他的五味陳雜。而他自以為將疼痛難挨瞞過了所有人,卻忘了身邊還有一個愛他勝過愛自己百倍千倍的女子,如果疼痛可以轉移,那她定是第一個站出來扛起他的那份。他的榮華富貴可以不與她分享,可他的一切苦難挫折,她卻甘之如飴。

幾經周折後,冒辟疆攜一家七口回到了老家如皋。日子慢慢穩定了下來,戰火過後的家園一片廢墟,人們懷著對未來的憧憬,投入到了重建家園的熱情中去。人類與動物的主要區別並不是身體外貌的差距,而是作為有著精明頭腦的人類,有一顆不畏艱難的心,還有永不言棄的意誌。戰爭可以毀掉一切,但隻要人類存活一天,就不會停止新生活的建設。

這久違了的安穩踏實,著實令人欣喜。呼吸著沒有被硝煙汙染的空氣,心情格外暢快愉悅。戊子七夕,天上流霞滿天,浪漫別致。董小宛忽然來了興致,懇請丈夫用黃跳脫摹之,在上麵書寫“乞巧”二字,經過一番冥思苦,以“覆祥”相對,由“曩於黃山巨室,見覆祥雲真宣爐”得來。冒辟疆親手鐫摹下來,精致可愛,款式頗妙。小宛愛不釋手,每每拿出來都會仔細端詳,睹物思人,猶憶曾經執手相看晚霞。

大約一年後,金訓兒忽然從中間折斷,冒辟疆見董小宛尤愛之,便又重新做了一個。正值七月,鐫摹“比翼”“連理”,取“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之意。她捧著這新作的金訓兒,郎情妾意,滿心歡喜。她的衣物首飾都在逃亡途中零落在各處,自從重返家園之後,日子過得貧苦艱難,直至離世都未曾再置辦一件珠寶首飾,唯獨將金訓兒視為至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