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在這艱難的歲月裏,能有一人真心相待,也可以緩解些許艱難之意吧!隻是強悍的終是滾滾前進的曆史車輪。冒辟疆的病還未徹底痊愈,又逢戰亂四起,不得已之下,拖著苟延殘喘的身體,強打起精神帶著一家人乘坐一破損小舟,穿過血腥風雨冒險渡江。可有家不能回,隻好暫居海陵,伺機而動。
本以為世間的苦難至此已經悉數嚐盡,終有些看破紅塵、不再計較的想法,可命運的奇妙就在於它的布局謀篇不會以任何個人的想法為準。它的擅作主張,它的橫行霸道,作為有血有肉的凡夫俗子,隻有承受的份兒。你逃脫不開,掙脫不掉,隻好眼睜睜看著身邊的人受苦受難。
順治四年正月,如皋趙五、劉七等舉兵自稱都督,更是推舉李之椿為盟主。擁眾數千人,計劃進攻通州、泰州等地。清鳳陽巡撫陳之龍奏請朝廷派兵來如皋,襲擊起義軍營寨,襲擊成功,義軍犧牲一千六百餘人,起義宣告失敗。
而這次起義帶來的直接後果便是聞名全國的通海九案之一的湖城大案,牽連甚廣。主謀李之椿、李旦等一百餘人被押至南京,延至順治十六年三月才最終結案定罪。李旦、沈榮等四十八人被斬於南京西市,轟動一時。而最讓董小宛揪心的,便是這起通海案也牽連到她的丈夫冒辟疆。
這等大罪豈能輕易脫了幹係?冒辟疆生怕難逃一死,每天早晚都會焚紙向關帝君禱告祈福,祈求遠離這禍端,保全性命,更不要連累全家。董小宛對其中的原委不甚了解,卻看得出丈夫的心神不寧,他的恐慌和擔憂。為了寬慰丈夫,她也每日向上蒼禱告,如若有罪不可赦,她願代替丈夫接受懲罰,隻求丈夫平安無事。
熬過了悲秋的瑟瑟,寒冬的嚴寒,暖春的幹燥,來到酷暑時分,陽光明媚得有些灼人。正值冒辟疆大病初愈還未多久,新的考驗便馬不停歇地趕來了。一次是胃病下血,以至水米不進,沒有營養的補充,整個人愈發消瘦。深陷的眼窩,蠟黃的皮膚,蒼白的嘴唇,潦草的胡須,總讓人聯想起無家可歸的乞丐。
可冒辟疆比起無依無靠的乞丐,他簡直是幸運兒,有著暫且可以遮風避雨、阻擋陽光的舊宅,有著為他殫精竭慮的妻子。董小宛忍著酷熱,守著熱湯罐為丈夫熬藥煎湯,類似的事情早已得心應手,並不覺得煩悶,似乎有事可做也是另類的幸福。
胃病下血使身體驟寒驟熱,冒辟疆完全陷入了神誌不清的狀態。有時絮絮叨叨能言千語,卻雜亂無章,字不成句;有時昏睡數晝夜,不見清醒。又遇上庸醫不明病症胡亂用藥,病情未有好轉,反而更加嚴重。期間竟有二十餘天滴水未進。也許冒辟疆心裏明白,自己已是病入膏肓,恐怕是再難痊愈了。希望渺茫時,人們總是先行放棄。
可摯愛他的人,怎會輕言放棄?但凡還有喘息,就決不會任由他的生命在無聲無息中悄悄流逝。正是豔陽天,碩大的太陽無所顧忌地散發著光和熱。汗水順著臉頰緩緩向下淌,落在輕衫上,留下斑駁的印跡。夏天惱人的還有嗡嗡作響的蚊子,似乎不填飽肚子誓不罷休,圍著董小宛打轉。
冒辟疆正是病情嚴重的時候,董小宛的心思全部傾注在丈夫身上,酷暑也好,疲憊也罷,都幹擾不了她照顧丈夫的心意。在她日複一日的堅持下,經過六十個日夜衣不解帶的照顧,冒辟疆終是熬了過來,這一次是她給了他重生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