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光朝廷召試七省貢士,冒辟疆來到南京,以副舉身份恩貢廷對。朝堂之上慷慨陳詞,激揚文字,指點江山。當時已出任弘光朝兵部尚書的阮大铖賞識冒辟疆的才識,特招為台州推官。隨後派他的家樂教師陳遇傳話給冒辟疆,如若肯執贄阮門,就特薦他為翰林院編修。
以家為家,以鄉為鄉,以國為國,以天下為天下。冒辟疆縱使有心走上仕途,可如此傾頹廢弛的朝廷,如此肮髒齷齪的官員,怎可為之效命,與之成為同僚?麵對期待已久的機會,內心有過糾結與掙紮,可轉念一想,寧做庸人不做稗官。
董小宛自是了解丈夫的內心世界,雖身為女流之輩,比起複社同人的矯激抗俗相差甚遠,對經務大事也是不甚了解,可“國破山河在”的悲痛之情並不比躊躇滿誌的大丈夫們少一絲一毫。看著丈夫猶豫不決的樣子,小宛以局外人的身份闡明了個人的見解,強烈支持丈夫退隱的決定。地方官屢屢催冒辟疆出來應試或做官,而他在董小宛的激勵下,拒不降清,不出仕,不參加科舉。
經過反複思考,冒辟疆嚴詞拒絕了阮氏的拉攏,保住了自己的聲譽。可也正是這一舉動惹惱了卑鄙的阮大铖,他將冒辟疆和在《留都防亂公揭》上簽名的複社人士列入他的《蝗蚋錄》。這是一份類似黑名單的花名冊,上麵收錄的全是不與他合作的社會名士,堅決要一網打盡。
已屆歲末之時,多虧冒辟疆預先得到消息,星夜兼程逃回如皋。崇禎十七年正月,冒辟疆的父親冒起宗已被任命為山東按察司副使督理七省漕儲道。辟疆馬上帶領全家來到父親的江南糧儲任所。事實上,冒起宗對這荒唐的朝廷早無眷戀之情,已是無意仕宦,隻不過是借攜家赴任之名,行異地避亂之實。應盟兄陳梁避亂樂郊之約,冒辟疆全家於明弘光元年乙酉初春寄居浙江鹽官。
在汙濁的大背景下,能夠出淤泥而不染的良臣如鳳毛麟角般稀缺。能夠不忘初衷清廉自守、關心民生、忠貞不渝的人才更是少之又少,不可多得。一旦涉及與自身利益攸關的事時,大部分人自是會選擇明哲保身,因循苟安。“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自是有道理,但國家危亡、人民苦難之時,需要的是“敢於舍己為天下先”的誌士。
十年寒窗苦讀,一舉中的獲得榮華富貴之後,曾經滿懷於胸的壯誌豪情全都如過眼雲煙,開始學會阿諛奉承,中飽私囊。置人民於不顧,卻視上司為父為母,竭力討好,卑躬屈膝。複社中人,也多有此類人,良莠不齊。冒辟疆身處其中,雖有心大展身手,以報國家,可惜時運不濟,懷才不遇。
冒辟疆仕途不順,憑他的才學早該中舉。可八股取士有八股文章的規矩,金榜題名的先決條件便是守好這規矩,按部就班完成文章,除此之外還要懂得避嶄露鋒芒。而冒辟疆將精煉的文筆用來議論朝政,針砭時局,自是不受考官歡迎。即使句句千錘百煉、擲地有聲,可落榜的結局已定,考官首先要淘汰的就是他。所以六次鄉試六次未中,隻有兩次勉強上了副榜。
這樣的經曆對於一個心存遠大理想抱負的人來說,是痛苦和尷尬的遭遇。空有滿腹經綸與一腔熱血,卻沒有用武之地,沒有施展才華的機會和舞台。他厭惡八股文,厭惡仕途經濟,更是鄙視和抵觸所謂的功名利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