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以謙紅著眼睛不住搖頭:“我不幹,石林兄走了,我就回臨清老家教書糊口,粗茶淡飯也心安理得。”
“如今天下大亂,恐怕教書糊口也難,仲康兄精通律法,切勿耽誤了自己的好才華,”李槐拉著朱以謙的手,邊走邊說道,“還有件事可以告訴你,金人提出和議,我們已經接受了。”
“和議,和建奴和議,你們,你們……”朱以謙嚇得掙脫李槐,手哆嗦著不知該說什麼。
“沒什麼大不了的,和議總比打仗好,我們忠於大明,但也絕不會任人宰割,朝中奸黨休想再暗算我們。”李槐大笑著揚長而去。
閏八月上,威寧海子東,秋天即將過去,海子裏的水還透著墨綠色,綠草卻開始泛黃,一陣風吹來,草原上掀起一波波綠浪,兩隊騎兵踏浪相對而來,馬蹄聲打破了周圍的寧靜。越來越近了,馬上的騎士漸漸地能看清對麵來人的臉,不約而同地停下來,兩邊為首的人隨即下馬,伸出雙臂向對麵走去。
“愛塔兄,灤河一別有四年沒見麵,我想見你又怕見你,沒能保住你一家人的性命,我心裏有愧啊!”薩哈廉緊緊地抱住劉興祚,眼裏流淌著淚水。
“事情已經過去就不必再想,我的妻兒、兄弟應該在天堂安靜等待,總有一天我還會見到他們,倒是你一直讓我擔心,庫爾纏、達海、英格都走了,我就怕再失去你這個兄弟。”劉興祚熱淚盈眶看著薩哈廉說道。
“額魯呢,他在哪裏?我想看看他。”薩哈廉擦了一把淚水,向劉興祚身後望去。
“他也來想見你,可來不了啊,你的人射了他一箭,還在歸化養傷呢。”劉興祚隨手打了薩哈廉一拳。
“傷得重嗎?”薩哈廉的心一緊,隨後又搖著頭說,“他這人啊,一方的大帥還像小兵一樣往前衝,我在陽和戰場上看到他了,有時真想射死他。”
“你,不成,他射死你倒很有可能。可悲呀,沈陽的好朋友就剩下我們三個啦,卻不得不在戰場上拚殺,這仗不能再打了。”劉興祚歎息道。
劉興祚隨後向薩哈廉介紹豐州的和談代表——大統領府僉事那木兒、商務司知事馬奇、興和衛僉事革庫裏。薩哈廉也介紹了金國和談代表——貝子碩托、戶部承政英俄爾岱、文館學士鮑承先。
雙方不是第一次打交道,有些還是老熟人,隨便找了塊草地坐下,讓隨從擺上茶點,邊吃邊談起來。馬奇、革庫裏與碩托、英俄爾岱幾句話後就摟到一起,那木兒久聞薩哈廉大名,兩人都是漢化的夷人,有的是話題要談,鮑承先也湊到劉興祚麵前表示謝意——老鮑是大同府應州人,兒子鮑韜在他投敵後被下到應州大獄,這次金軍打到大同,張宗衡、曹文詔欲私下請和,下令放鮑韜出獄去找鮑承先通融,路遇蒙古人打劫挨了一刀,幸虧被路過的豐州偵騎救回得勝堡,得知鮑韜身份後,也沒有難為他,還把他送還金軍,鮑承先父子團聚當然要感謝豐州大仁大義。
“薩哈廉貝勒,大統領經常說起你,稱你是很有學問的巴克什,聽說你掌管金國禮部,我也掌管豐州宣教司,一直想當麵向你討教。”那木兒打量著薩哈廉,故意用漢話說道。
“那木兒僉事,我們諸申識字的不多,巴克什也沒你想的那麼有學問,你們大統領如果還在金國,肯定也是巴克什,他的學問如何你一定清楚,”薩哈廉微笑著也用漢話回答,喝了一口茶後又說道,“不過,我們一直在努力,大汗有令凡十五歲以下、八歲以上者,皆令讀書,我們還設立了文館編譯漢文經史,《金史》已經完成,《遼史》、《元史》也在編譯之中,你們那裏怎麼樣?用蒙文編譯經史容易嗎?”
“我有個漢名叫王保柱,你可以稱呼我的字——新生,”那木兒有點得意,摸出兩本書送給薩哈廉,“豐州人不講虛的,用漢文又省錢又省力,直接就用漢文授學,所以不用編譯漢書。我們在百戶所、千戶所、衛所設立了三級學堂,想讀書的孩子無論男女都可以進百戶所學堂學習識字算數,從中選出學業優良者進入千戶所、衛所的學堂,其中最優者進入豐州書院,各百戶所的教諭,除了教孩子們讀書,還利用農閑和夜晚給成人宣讀政令、解釋斷例、傳授道理,同時也教大家認幾個字,這兩本《豐州小學》、《豐州誌略》就是我們的蒙學書,明年我們的《豐州大學》、《豐州格物》也該編成了,你可一定要指教呀!”
薩哈廉捧起書讀了不一會兒,就大驚小怪叫起來:“怎麼能這樣教孩子,亞裏士多德是誰?亞細亞是什麼?水輪機又是什麼?把種田、放牧、做生意都講到了,聖賢之言卻寥寥幾筆帶過,孔子、朱子的學問太深也就罷了,連《孝經》這樣最起碼的學問都不提,這樣教出來的孩子如何懂禮義?你們會耽誤孩子們前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