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言爸啞著嗓子說:“不要再告訴別人。”
男人的臉抽動起來,然後固執地掉轉了身,大步地向外走去。
“小剛!”滬妮叫住了他,從包裏掏出那枚小剛送給小言的裝飾戒指,在那個炎熱的夏天的午後,在滬妮的房間裏,到處都是西瓜甜膩的味道,還有膨脹的熱浪和曖昧的味道夾雜著汗的氣味……
男人微微地回過頭,倔強地看著滬妮手裏那枚有著一朵玫瑰花的戒指,臉上滿是眼淚,他沒有拿戒指,回頭很快地消失在陽光射進來的門外。滬妮的指尖,戒指上鮮紅的玫瑰獨自閃爍著耀眼的寒光。
裏間又傳來斷斷續續的粘滿灰塵的陳舊聲音,還夾雜著咳嗽的聲音。滬妮從虛掩的門朝裏看進去,沒有拉開窗簾的房間很昏暗,在那間房裏,時間停止了一樣的緩慢。式樣很新的床上,隆起了不大的一塊。陳舊得像灰塵吊子一樣的聲音,就是從那裏;傳出來的。
在大街上徜徉了很久,滬妮都沒有從小言父母家裝飾一新,陳設奢華的壓抑裏解脫出來。以前的小言,那個清新漂亮,稚嫩俗氣的小言充斥了滬妮的整個身體。
“有什麼好玩的地方,我們去玩一玩。”秋平努力地想讓自己顯得輕鬆一點,好讓滬妮也輕鬆起來。
“……我真的不是一個好向導。”滬妮抱歉地說,在重慶兩年時間,對重慶其實還是陌生的。“我帶你去看我以前工作的地方。”
“好!”
在解放碑找到當年的那家商場時,它已經變得幾乎不敢相認,解放碑一片,已經是怎樣的氣派和繁華。
“這裏以前沒有怎麼漂亮的,已經改裝過了。”滬妮有些失望的說。進了大廳,當年的大廳是不能和眼前的相比的。總服務台裏麵,站著兩個玉潔冰清的絕色女子,重慶是個美女如雲的地方。看著那兩個女子,時間就回到了從前,那樣年輕得還不知道珍惜的時光,小言每句話都帶著的粗口,那樣還不知道作態的傻笑,下班時在門口騎著單車等待的小剛……那樣貧窮而又年輕的歲月啊。滬妮驚覺自己在懷念和感歎。她的懷念不是因為她老了,而是許多的快樂和悲哀都留在了記憶裏,在陳舊的陽光裏飛揚的陳舊往事。
他們還去了滬妮當年租的地方,還好那裏還沒有拆,但外圍已經在開始拆遷了,一副大興土木的架勢。
走進小巷,還是別樣的洞天。因為冬天,人們都不在外麵納涼了,但在外麵的爐子上生火做飯的女人們也是熱火朝天的。路邊,依然擺著修鞋鋪和剃頭鋪子,生意清淡,但也不斷地有客源。那棵很大的黃桷樹下還有老人在拉琴唱川劇段子,早早吃過晚飯的老年人開始把錄音機搬出來,腰間係了紅稠帶,或是拿著扇子,準備在不大的空地上跳老年迪斯科。不遠處傳來居委會老婆婆的叫聲:“關好門窗,注意防火防盜……”在這裏,時間是停頓的,空氣是舒緩得近乎靜止的。
“你以前住在這裏?”
“是啊,這裏房租便宜,離我上班的地方也近。”滬妮指著已經把紅門重新刷過的那棟小樓:“就是那裏,二樓的那扇窗。”
“哪一扇?”
“有一角窗簾的那一扇。”
兩個人看了黑洞洞的小小的窗戶,都不做聲了。
紅門嘎吱一聲打開了,房東胖胖的小兒媳婦懷裏抱著一個幾歲的孩子出來,後麵近跟著她幹瘦的丈夫,嘴裏還在不斷地說:“你龜兒個爛婆娘!是啷個看娃兒的嘛!娃兒發這樣高的燒!”
“你說老子,你龜兒一天人都還看不到一個呢,老子一天在屋頭給你看娃兒,還要啷個嘛!”
緊跟著老兩口也出來了,急急地跟在後麵。
“哎呀,給你們說了喊你們不去,偏要去,發這樣一點燒,全家人都不得安寧了。”做兒子的不想讓老人出去。一家人吵吵嚷嚷地經過滬妮和秋平的身邊,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