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不二從懷中掏出一本簿子,翻開數頁,又取出一枚暗器在右手指尖一點,刺破一點小傷溢出鮮血,口中問道:“暗器拚鬥不比尋常,唐門子弟手下不收無名之鬼,還不知尊駕姓甚名誰?”這話囂張至極,那青年男子卻不以為忤,笑道:“在下張懷之,見過唐公子。”唐不二以指代筆,在那簿子上劃了幾下,又將簿子合上揣入懷中,凝了凝神將眼一抬,雙眸中爆射出兩道淩厲的的目光。
張懷之負手步入場中,神態瀟灑,腳下不丁不八悠然而立,倒恰與唐不二渾如獵豹般的臨戰緊張之態對比鮮明。兩人正自對峙,張懷之隻覺眼角餘光閃過一點寒芒,心中一動,手臂不動,手指一扣一彈,射出一點寒芒,隻聽叮的一聲脆響,兩根細如牛毛的細針在張懷之眼前不足兩寸的半空撞在一處,散落在地。
唐不二一見此景,雙瞳猛然收縮,臉上竟然浮現出興奮之色,隻聽他切齒道:“尊駕可知,在下名字何以叫做‘不二’?”張懷之笑道:“聽說唐公子行走江湖時發射暗器從不用第二枚,可是如此?”唐不二冷然道:“可惜這名號今日被尊駕所破!瞧你方才所使的那手飛針功夫,姓唐的便是改叫‘不三’‘不四’,隻怕也是枉然!”張懷之正色道:“暗器拚鬥不比腿腳過手,那是一個瞬間好幾個生死的事情,誰又敢說躲得過這一枚鐵蒺藜又能避開那一根飛針呢?”唐不二聞言眸中一亮,心中大生知己之感,道:“暗器之術天下皆鄙,其實使暗器用的又何嚐不是真功夫!就不說手上的準頭了,單那份要明察秋毫的眼力,也絕非朝夕間便可速成的功夫!試問能有哪一個習武之人比我們更熟悉人身上的要害、經絡、穴道、髒器!”張懷之聞言點頭,沉吟道:“在下聽聞,唐門有一門絕技,名為‘疾風驟雨’……”唐不二打斷道:“此術之創,原本隻為一人!尊駕本領再強,隻怕也無緣見到!”張懷之頷首道:“既然如此,倒是在下唐突!唐門傳世數百年,神妙手段自然多如過江之鯽,在下還怕開不了眼界麼!”唐不二冷哼一聲,猛將寬袖一揮,便見一蓬星光朝張懷之麵門潑了過去!
張懷之見狀麵色一沉,身子猛然一轉,以一股勁力將身後鬥篷鼓蕩成一道黑色屏障,說來甚奇,那一蓬星光射到那鬥篷之上光芒登時變黯,隱入鬥篷之中再無蹤跡!唐不二臉色微變,叫道:“‘北極玄磁網’!張兄原來是‘七巧樓’的高人!”
看官須知,雖然中原武林人士向來對暗器一道甚為不齒,卻獨對武林中兩大暗器家族不敢稍加妄語,這其一便是四川唐門家族,唐門暗器手法精妙絕倫,種類花樣百出,幾乎令人避無可避!這其二,便是唐不二適才口中所說的“七巧樓”,說起七巧樓,乃是深宮大內中一個極詭秘的組織!相傳數十年前太祖起兵之初,有一個神秘人來到太祖營中,留下數十張機關圖紙便揚長而去,太祖心中好奇,便令工匠依照圖紙所繪進行製作,不想最終所製成的竟是一批威力極大的暗器機關!後來太祖將這一批機關批量製造,配給麾下將士,一時間實力大增,竟能以尋常步兵對陣蒙古鐵騎而大獲全勝!那班最初製造機關的工匠,便是後來的“七巧樓”。而至於那神秘人究竟何人,為何要襄助太祖,隻怕便是天機樓也無從得知。這兩大暗器派係,一東一西,參辰日月,一個手法精妙,一個做工精巧,表麵上雖互不往來,井水不犯河水,暗地裏卻也為爭那“天下暗器第一”的名號而暗自較勁!
隻見場中兩人隔著老遠,各逞神通,分明是凶險萬分的性命之搏,卻偏偏打得無聲無息,隻怕在沒有見識之人眼中,便是狀如兒戲的胡鬧之舉了。
唐不二又連發數次暗器,不是被張懷之以暗藏“北極玄磁網”的鬥篷輕輕收去,便是被起以靈巧身法閃過,心中不由有些焦急,他自小便是族中長輩眼中驕傲,一身暗器手法說是出神入化也不為過,闖蕩江湖數年,何曾遭遇如此強敵?幾次三番幾乎把持不住,便要使出那“疾風驟雨”的絕頂功夫,都被他生生將那股衝動壓了下去!
而那張懷之則煞是奇怪,比鬥了十數回合,他隻是一味閃避躲閃,隻到了萬不得已才以鬥篷收去暗器,間或出手,卻也隻見其形不見其功,便仿佛是隨意擺出的架勢,毫無殺傷可言!實在令人大費思量!
突然,唐不二一聲大喝,扔出漫天銀色彈丸!張懷之抬眼一望,認出那些彈丸乃是威力極大的“隱雷彈”!又見其數量太多,來勢又快又猛,若要騰挪一旦炸開,難免傷及無辜,猛一咬牙,解下鬥篷舞成一團,終於勉強將那彈丸盡數裹住,又大喝一聲,使出渾身力氣向空中一拋,頹然坐倒在地!隻見那件鬥篷裹著無數的彈丸,飛至半空數丈轟然炸裂,便似炸開無數煙火一般,便是在這白晝也是炫人眼目,煞是好看!
唐不二見其摔倒,臉上露出得色,此番拚鬥雖然艱難,但此時勝局已定,便微笑收手。豈料,任奕鴻突然微笑上前,將張懷之從地上扶起,又衝唐不二抱拳笑道:“多謝唐公子承讓!”唐不二聞言臉色轉冷,哼道:“已經輸了,還逞這口舌之能?燕雲十八騎不過如此!”任奕鴻笑道:“公子不信,便將右臂慢慢張開試試,切記不可太快,否則若是有所傷犯可是大大不妙!”唐不二聞言心中一凜,見任奕鴻神色不似作偽,便依其言,慢慢將手臂張開,豈料張開尚無三分,猛覺小臂一陣微痛,駭然看去,隻見小臂不知何時竟現出一條淺淺傷痕,便如刀割一般!再凝神細看,這才看出,身體周圍竟不知何時被布下了數十根極鋒利的絲線將四肢困住,倘若方才當真動得快了,免不了是個殘肢斷體的下場!唐不二正自驚異,這才明白方才張懷之的奇異舉動,正是為了布下這絲線殺陣!
任奕鴻拔出隨身寶劍,走到唐不二身前虛揮數下,隻聽憑空中猛響起一陣斷弦之聲,卻是以寶劍割斷細線,破去了這絲線殺陣!
唐不二呆在當場,臉上一片灰白。眾江湖客三場不勝,也頗有些灰心喪氣。天機樓前一時間人聲頓寂,卻無人留神林中柳葉忽然從枝上飄落,在半空之中由綠轉黃,斷絕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