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語雲:“上有天堂,下有蘇杭”,杭州一地,又稱錢塘,北宋末年,北方金人肆虐,甚至攻破北宋都城,更是將徽宗、欽宗二帝劫擄而去,史稱“靖康之恥”。朝廷無奈自汴梁遷都至此,更名“臨安”,此地自古以來便有“人間仙境”的美譽,縱覽此地,可謂無一處不透著紙醉金迷,隻見那山清水秀,姹紫嫣紅,更兼鶯啼燕語,百鳥爭鳴,置身其中,仿佛人在極樂,最是令人渾然自忘,美景如斯,竟使得南宋朝廷忘卻靖康之恥,偏安一隅,繼續驕奢淫逸,有詩曰: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暖風熏得遊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北宋詞人柳永有《觀海潮》一詞,單道這蘇杭風景人情,可見其奢華,詞曰:
“東南形勝,三吳都會,錢塘自古繁華。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雲樹繞堤沙。怒濤卷霜雪,天塹無涯。市列珠璣,戶盈羅綺,競豪奢。
重湖疊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裏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釣叟蓮娃。千騎擁高牙。乘醉聽蕭鼓,吟賞煙霞。異日圖將好景,歸去鳳池誇。”
此時日未過午,隻見一翠衣少女領著幾名灰衣仆從提著食盒若幹,疾步從“樓外樓”中走出,隻見那少女生的極俏,眉眼伶俐,巧鼻豐唇,更兼得身上帶著的一股明媚活力,與之擦身相對,令人不由生出如沐春風之感。那少女一麵疾步行走,一麵不忘回頭叮囑身後那幾名仆從道:“你們走的快歸快,手上可得穩當,要是壞了菜式,我可是要把錢要回來的!”領頭那仆從笑道:“綠珠姑娘到底幹練,回回都要叮囑!您在小號也光顧了許多日了,小的們伺候的哪敢有一次疏忽呢?”那少女點頭道:“算你們機靈!用心伺候著,一會兒我家先生少不了打賞!”那仆從聞言笑問:“姑娘說起這我倒有一問,姑娘一行人的三餐都是從鄙樓購得。小的們跟著伺候尊上也有些時日了,怎麼從來不見尊上動用這些吃食呢?若是不合口味,又怎麼不換別家?”那少女冷笑道:“怎麼?錢多的都懶得賺了?頭回瞧見把生意往別家推的!那好,明兒個我便換天香樓!”那仆從慌忙自搧其麵,賠笑道:“瞧小的這張賤嘴!姑娘切莫當真,掌櫃的若是知道姑娘因為小的一句閑話再不光顧,非打斷這兩條狗腿不成!”那少女見了,斥道:“別鬧!說笑歸說笑,仔細手裏食盒!”那仆從賠笑點頭,手上又加了幾分力道。
正在此時,忽然有人攔在綠珠身前,綠珠初不經意,隻道有人誤擋在身前,也不計較,錯身欲過,卻不料那人又擋在身前,抬頭一看,隻見幾名青年男子人人一臉猥褻笑容,逐漸圍將過來。
綠珠見狀,微微蹙眉,那領頭男子見了,調笑道:“這是誰惹妹妹不高興了,告訴哥哥,哥哥賣個勤快,替你打發了如何?”綠珠瞧著那男子形狀,猛然想起某人,心中更是煩惡,不屑搭話,抬腳便走,那男子一把拉住,道:“老子跟你說話呢,沒聽見麼?”身畔隨行嘍囉附和道:“大哥,這雌兒瞧著有些野性,許是不好降服呢!”那男子笑道:“野性?在杭州這個地界,老子馴乖了的野馬還少麼?”言畢,幾人大笑起來,紛紛上前對綠珠動手動腳,綠珠氣急,猛一沉肩,躲開那男子輕薄之手,脫出身來,甩手一掌摑在那男子臉上!那男子不怒反笑,道:“好烈的雌兒!少爺這臉被扇疼了,少不得將養個四五日,不行不行,說什麼得香一下,來來來!”說著雙手攬住綠珠的後腦,作勢要摟。那手提食盒的仆從識得此人,見此一幕,慌忙上前賠笑道:“譚公子,您老開恩,綠珠姑娘乃是正經人家,不比尋常……”話未說完,那男子一腳將其踹倒,罵道:“不長眼的狗才!沒見你譚爺正忙麼!”那仆從摔倒在地,眼底閃過一抹恨色,又轉無奈,隻得眼睜睜瞧著那男子放肆。
原來,這男子乃是杭州一富商的公子,名為譚錢,這廝自小在杭州長大,團結了數十臭味相投的夥伴,又養了許多打手,實為杭州一霸,平日裏為非作歹,惹得鄰裏怨聲載道,可惜譚家勢力實在不容小覷,故而百姓們也是敢怒不敢言。
那譚錢一麵拉扯綠珠,一麵笑道:“小妹妹這幾日天天打這街上走過,哥哥天天都能瞧見你,你可說這不就是緣分麼!不如就跟了哥哥如何?”綠珠終究年齒尚幼,頭回被人輕薄,嚇得亂了方寸,幾番推搡之下摔倒在地,登時大哭起來,一眾無賴瞧見了,大笑不已。過往行人見了,雖感不忿,卻也無能為力。
就在此時,猛聽一聲瓷器破碎脆響,緊接著便是一聲痛呼,隻見譚錢手捂後腦回身叫罵:“是哪個王八羔子!”指縫間鮮血流出,竟是有人擲了一個碗砸在譚錢後腦!眾無賴見有人冒犯頭領,登時叫罵著散入人群中推搡,尋那放肆之人!一時間,不少行人莫名其妙便被眾無賴打翻在地。
隻聽一年輕嗓音倦倦道:“都住手吧!那碗是我扔的。”說來也奇,那聲音並不甚大,卻壓過街市上吵鬧之聲,清楚傳入眾人耳中,這分明顯出了極高明的內功修為,可惜譚錢一幹人無此等見識,突聞此語,立刻罵罵咧咧的循聲找那說話之人。
透過人群,隻見街邊青石板上側臥一人,一身髒袍破舊不堪,頭發散亂,遮住了大半麵容,瞧不清長相,但從衣著就可看出,此人是個乞丐!
眾無賴圍攏上來,那乞丐撩開發簾,露出容貌,竟是個極年輕的少年!隻見他生的極俊,雖然臉上一片髒汙,仍能看出眉目清朗,英氣奪人,隻是眉宇間似頗為落寞,與年齡極不相稱,雖是一身的乞兒打扮,骨子裏卻隱隱透著一股貴氣,頗有些斷雁孤鴻之韻。綠珠一旁瞧見,心中不由一動,也忘了害怕,癡癡想道:“好個俊俏兒郎!這世上除了先生,怕是沒人可比了!”念及他方才為自己出頭,心中一甜,見他被圍,又隱隱為他擔心起來。
那少年伸了個懶腰,站起身來,譚錢上前罵道:“小癟三,方才是你扔我?”那少年嘻嘻一笑,道:“小癟三叫誰?”譚錢張口便道:“小癟……”說到一半,猛然醒悟,眼珠一轉,繼續道:“我叫小癟三!”話一脫口,方覺不妥,人群聞言,竊笑不已,譚錢怒吼道:“******!敢占老子便宜?!”那少年又笑道:“叫誰老子?”譚錢氣亂了神智,想也不想道:“叫你老子……”話音未落,眾人再也不能忍耐,當即爆出一陣哄笑。那少年笑道:“乖兒子!既然知道叫我老子,還不磕頭請安?”譚錢接連兩次受辱,惱羞成怒,欲出言譏諷,又怕不是對手,當即將手一指,叫道:“給我打!”眾無賴得令,挽起袖子一擁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