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離鄉(1 / 3)

卻說朱棣逗留登州旬月有餘,其間雖數次勸說顧月章隨其一道同歸北平,然顧月章始終不曾答應,直至分別之時,才答應朱棣隻待心事一了,必赴北平,共謀大事。

自朱棣一走,顧月章便似有了心事,常常獨自呆坐涼亭之中,望著湖水呆呆出神。靜姝雖常伴其左右,卻看出他心有別屬,心中隱覺不安。

這一日,顧月章在書房之中作畫。顧月章少年時拜入蓬萊丹青門下,十八歲時便因擅畫美人圖而名揚天下,至青年時,天下人多隻知其“魁尊”之名,漸漸淡忘其丹青之術也為當世一絕。隻見他自眼部落筆,寥寥數筆勾出一張美人容顏,線條流暢圓潤,一氣嗬成,畫至身體服飾,則以側鋒皴擦,看似粗略,待收筆之時再看卻極具風韻,畫至最後,顧月章眼中悲色漸濃,一時失神,猛將手中之筆捏斷,不慎被筆杆碎片刺傷手指,指血滴在畫上尤不自知,呆呆出神。

靜姝此時捧著一盅酸梅汁走了進來,見此一幕,慌忙將手中茶盅放在一旁,上前奪過顧月章手指,取出手帕為其包紮,不經意間瞥見那畫中美人,低低一歎,也不說話,隻是黯然垂淚。顧月章回過神,轉視靜姝,歎道:“你素來豁達,何必以此自苦?”靜姝聞言笑道:“我又豈會抱著那些俗念不放?不過心疼你不知憐惜自己罷了。”顧月章聞言心中感動,抬手為其拭去臉上淚痕,笑道:“姓顧的有你疼惜,又何必再顧影自憐?”靜姝聞言冷瞥他一眼,也不搭話,自顧自為他包好手指,轉眼瞧著那案上畫作,歎道:“卻不想我第一次見她竟在畫中。三郎,她當真生的這般美麼?”

顧月章聞言,猛一轉身,衣袂掀起一陣罡風將那案上之畫激飛,虛空中平生幾聲破空之響,那畫不知被何物斷為數截,飄落在地。隻聽顧月章喃喃道:“說來也怪,我竟說不清還記不記得她的容貌,當真去想時,腦中空空蒙蒙,眼前模模糊糊,不去想時,卻又每每在腦海中乍現……那畫中之人,唉,我也不知是誰了。”靜姝聞言,將那碎畫一一拚湊,歎道:“你畫的時候心裏想的是她,那便是她了。”顧月章聞言沉吟不語,靜姝取過一旁茶盅,遞了過去,顧月章信手接過,輕輕一泯,隻覺酸甜爽口,清涼怡人,不由奇道:“這時節竟也能做酸梅汁麼?”靜姝笑道:“我記得你當年最愛冷飲酸甜,每年梅子下來便在冰窖存上一些。近來天氣轉暖,現在喝也不會被寒氣侵身了。”

顧月章心中一暖,將靜姝攬在懷中,歎道:“尋常男子倘若能得如此紅顏知己,不知該怎生滿足了。偏偏我便生了一根賤骨頭,心裏總放不下旁人……姝兒,若有來生,三郎必投胎做個溫情良種,與你廝守不散!”靜姝聞言,突然撐起身子,問道:“三郎,你這話什麼意思!”顧月章凝視其麵,苦笑道:“你心中已有計較,何必多此一問?”靜姝目中含淚,道:“你答應過我,此生永不相棄!”顧月章道:“人生於世,豈能事事遂心?姝兒,我這一去,或許再難回來了,你一個弱女子,何苦要隨我顛沛流離?”靜姝慘笑道:“當年我見了你,這顆心便隨了你。你失蹤五載,我便做了五年行屍走肉!三郎,你今日若離我而去,此生便再也見不到我!”顧月章想了一想,忽然笑道:“也罷!姝兒,此時江南風光正好,你便隨我往杭州一行吧!”靜姝聞言,沉吟片刻,輕輕嗯了一聲,便轉身走了出去。顧月章注視靜姝離開,忽歎了口氣,將手帕從手上解下,微微苦笑。

靜姝回到房中,一言不發,坐在窗前以手支腮,臉帶憂傷,望著園中景色呆呆出神。劉媽恰好在屋內收拾,見此一幕,便道:“從前三爺不回家,姑娘傷心也還罷了,怎地如今三爺回來了,姑娘還是如此自苦?”靜姝喃喃道:“他的人回來了,可心呢?”劉媽聞言,走到靜姝身畔,握住其手,道:“姑娘,老身說句掌嘴的話,三爺雖是個人物,卻終不是你的良配,你何苦非要等他?”靜姝聞言,美目含淚,哽咽道:“我配不上他,其實早就明白……他是世家子弟,我不過是個風塵女子,怎敢奢求能與他有個結果?他心裏記掛別人,我嘴上雖說無妨,可是這心裏總是難受……”劉媽見其形狀可憐,輕輕攬過其肩,歎道:“可憐的孩子,許是你前世欠了他,這一生便要用苦惱償還!”靜姝聞言,撲入劉媽懷裏抽泣不已。劉媽也不說話,輕拍其背,任她發泄,片刻之後,靜姝收了眼淚,臉紅道:“多謝劉媽了。”劉媽莞爾道:“咱娘兒倆間何必這般客氣。”說著,取出手帕為其拭去淚痕。靜姝道:“劉媽,您去收拾一下三郎和我的衣物,我要與三郎出趟遠門。”劉媽奇道:“你們要去哪裏?”靜姝道:“江南一帶吧,我也不知去那裏要準備什麼,隻好勞煩您老了。”劉媽驚道:“三爺若有事要辦,去也去了。姑娘你一弱質女流,此去千裏之遙,難保路上出什麼岔子,不行!老身可不許你胡鬧!”靜姝歎道:“當年他一走便走了五年多,那麼長的時間您也瞧見我怎生痛苦。此番無論如何我也要隨他而去,雖然危險,卻總好過日日懸心!”劉媽急道:“那老身隨你同去!路上也好有個照應。”靜姝搖頭道:“讓綠珠隨我去罷,這孩子自小便伴在我身邊,也算機靈,我有她服侍便好。您還是留在園子裏,若是您也走了,這家可由誰打理?”劉媽道:“不成體統!往日裏凡事雖有老婆子做主,可那也是代姑娘打理,你要走了,家裏沒個主子,留我們一群下人可成什麼樣子!”靜姝笑道:“您這可說的不對,我幾時把您當下人呢?我們早晚要回來,好媽媽,您就費神幫我照看著家吧!”劉媽聞言,無奈點頭道:“罷了!老身便答應了你,你們可得早些回來!我這就去準備!”言畢,便急匆匆走出屋子。